姚氏手里拿个笸箩,正弯腰把地上的豆子一颗颗捡起来。
姜妙瞧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眼眶又酸又涩。
“娘。”她走到门边,声音有些哑。
姚氏听到声音,捡豆子的手僵了僵,抬头时皱起眉,“你这闺女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不来,您是不是就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我?”姜妙抬步跨进门槛,蹲下身陪她一块儿捡。
知道闺女也是在人手底下讨生活的,不容易,姚氏还真没打算拿这些糟心事去烦她。
却不想,闺女自己知道了。
叹口气,姚氏道:“你娘我年轻时候什么风浪没见过?生意人哪有不栽跟头的,没事儿,缓缓就好了。”
这时,小安子停放好马车进来,从姚氏手中接过笸箩,温声道:“姚姨,我来吧,你们娘俩难得见面,去一旁喝茶聊天,这些活儿,交给我就好了。”
“这不合适……”姚氏有些犹豫。
“娘,咱们去那边儿说说话。”姜妙没跟小安子客气,拉着姚氏去柜台旁,拖了两把勉强还能坐人的圈椅过来。
落座后,她赶紧问姚氏,“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缘无故的,铺子怎么会被人打劫?”
就算真是仇家,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吧?如果是强盗土匪,哪有只盯着一家劫的道理,况且姚氏这是小本生意,又不是什么大买卖,存粮和银钱都不多,那土匪得是多怂才会放着钱庄不抢抢个小铺子?
姚氏拧眉片刻,“我怀疑是你爹花钱请人干的。”
“什么!”姜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前两天他来找我,说姜云衢高中,全家都要搬去京城,让我关了铺子,要么跟他去京城,要么回家种地,就是不准做生意,我没答应,便跟他大吵了一架。”
“所以没两天,铺子就遭难了?”姜妙觉得姜明山简直是疯了。
“只是猜测。”姚氏说:“我手头上并没有证据。”
“那咱就去衙门告状。”姜妙不想就这么算了,不管是不是姜明山和姜云衢那对渣渣父子在背后使坏,这么大的事,都应该去县衙讨个公道。
“妙娘,算了。”姚氏劝住她,“本来也没几件值钱玩意儿,我不想闹大。”
“娘?”姜妙满脸不敢置信,一向“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偿还”的姚氏,被人欺到这份上竟然说算了?
姜妙气不顺,堵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姚氏为什么不去县衙。
因为,去年他们家才在公堂上大闹过一场,而那一场闹剧,让整个涿县的人都知道了姜妙曾经被她二娘卖到牙婆手里,即便后来有姜秀兰出面作证她被姑妈救下,难免还是会有好事者去挖其中的内幕。
如今隔了半年多,那件事早就淡下去了,如果这时候上公堂让人认出她来,再被扒出点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不仅状告不成,还会把她给赔进去。
想清楚娘是为了自己才拒绝去县衙,姜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铺子没了,娘又不想去县衙,那今后怎么办?”
姚氏一脸平静,“倘若我还不服软,他接下来就得用老太太威胁我,我虽然恨你爹,可跟老太太婆媳一场,这么多年也没闹过什么矛盾,不想她一把年纪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听说老太太不去京城,正好,我也不开铺子了,收拾东西回去种种地喂喂鸡鸭给她洗衣做饭。”
“那岂不是又得一辈子拴在姜家?”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在哪过不是过?”姚氏道:“问心无愧就好。”
姜妙抿紧嘴角。
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妥协,就算不能真去衙门告了姜明山和姜云衢,也得让这爷俩付出代价!
“娘,您先歇会儿,我回村摸摸底打探打探情况。”
告别姚氏,姜妙叫上小安子,俩人驾着马车很快朝着溪水村而去。
姜明山跟老温氏老两口五五平摊在隔着翰林院不远的二条胡同里买了个宅子,用的正是从姚氏那儿弄来的钱。
这几日在准备搬迁,姜柔负责收拾。
京城隔家近,再加上姜云衢离着正式入翰林院还有两日,便回来帮忙。
姜妙到大门外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谈论虎皮。
是姜妙爷爷在世时亲手猎的一头老虎,剥下来的皮没拿去卖,一直留家里,搁现在就成了宝。
“爹,这虎皮能值不少钱吧?”姜云衢两手捧着,生怕弄坏了掉价。
“那是自然。”姜明山道:“赶明儿拿去县城卖了,准能换个百八十两银子。”
“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值钱啊?”姜柔听到,也激动了。
“爹,明儿我陪您一块去吧,没准能把价位拉高些。”姜云衢初入官场,到处都是需要银钱打点的地方,提起银子就心痒痒。
姜妙准备敲门的手顿住,转身走向马车,直接坐了上去,吩咐小安子走人。
小安子满脸纳闷,“妙姐姐不进去问个明白吗?”
“没什么好问的。”姜妙说:“我已经想到法子能帮我娘把所有亏损都讨还回来了。”
“什么法子呀?”小安子表示好奇。
“到了明儿你自然知道。”姜妙笑笑。
第065章 我有糖,你吃吗?
初夏的天,空气中飘来伴随着蝉鸣的燥热。
姜妙觉得烦,全程没说一句话。
这份浮躁却在看到停放在庄子大门外的朱轮宝顶马车时逐渐淡下去。
肖彻来了。
姜妙掀帘,盯着对面的马车开始走神。
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个人,总会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踏实,哪怕只是从旁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仿佛“肖彻”这俩字已经成了安全感的代名词。
“厂公大概又毒发了。”小安子将马车赶到一旁停下,叹了口气。
姜妙算算日子,上次毒发还是在江南,到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月,应该算是她认识他以来,两次毒发时间间隔最长的一次。
“苗老还是没办法么?”姜妙提着裙摆踩着脚凳下来。
“要有办法,早治愈了。”小安子想到什么,又有些欣慰,“不过这次隔了好几个月才毒发,说明苗老上次改良的方子奏效了,可喜可贺,但愿往后的间隔时间能更长些。”
姜妙没说话,掂了掂手心。
手心里是半包松子糖。
姜妙小时候爱哭,一哭姚氏就往她嘴里塞糖。
以至于她养成了心情烦躁就会往嘴里含糖的习惯,总觉得嘴里甜了,旁的苦就会少一些。
早前才听说姚氏的铺子出了问题,她什么也没收拾,只顺手拿了包松子糖,一来一回,已经被她吃掉大半。
把装了松子糖的油纸包藏进袖子里,姜妙转身进门,却是朝着东院的方向走。
小安子问:“妙姐姐要过去吗?”
姜妙嗯一声,“每次都是你去伺候,怪辛苦的,正好我得空,这次换我吧!”
小安子张了张嘴,想提醒她姚姨那边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又怕戳了姜妙的伤心事,索性什么也没说。
姜妙到了东院外,隔着墙就闻到了药酒味儿。
她跟小安子都出去了,姜秀兰要带小宝,庄子上其他人不得近厂公的身,药是冯公公亲自煎的,还没送来。
守卫都知道姜妙,没拦她。
姜妙抬步进门,老远就见肖彻在院里舞剑,大概是想转移毒发时的疼痛,他握剑力道极大,招招犀利,剑锋所至之处,碎叶纷飞。
一旁石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
若非亲眼见他眼睛上蒙了特制的遮光白绫子,姜妙几乎要以为这人压根就没瞎。
正当她走神之际,肖彻已经握剑袭来,剑尖直抵她面门。
姜妙何曾见过这等架势,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感觉全身血液都在倒流,后背僵冷得她直想打哆嗦。
肖彻的剑在距离她一寸的地方静止不动,他似乎没有要收手的意思,额头上是毒发剧痛沁出来的汗液,混杂着酒气,呼吸不怎么平稳,“去哪了?”
姜妙真怕他一个手抖把自己送走,哆哆嗦嗦回过神来,“我……我有糖,你吃吗?”
肖彻:“……”
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嘴巴里就被人塞了一块糖,唇上还被碰了一下。
姜妙是错开剑踮着脚喂的糖,因为担心他手抖,她就有点抖,这一抖,糖抖进去了,手不小心碰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