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夫人赶紧带着他们夫妻去了海棠院。
姜柔的尸身已经殓入棺木,海棠院里里外外,到处只见一片素白,丫鬟彩芹跪在棺木前,哭得眼睛都肿了。
姚氏被伯府几个丫鬟扶着,满面的悲痛与绝望。
得见此情此景,姜妙心里狠狠揪了一下,上前搀扶着姚氏。
姚氏一见她,更是说不出来的难受,伏在她肩头就哭了起来,“你说这孩子,她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前些日子还一个劲地劝,只要身子骨养好,将来什么都还有希望,她怎么就是不听,怎么就这么傻……”
姜妙抿着唇。
姜柔虽是受了那出戏的影响,但如果她本身没有抑郁,不管什么戏都影响不到她。
姜妙刚发现怀孕那会儿,心情便沉闷抑郁到有过轻生的念头,所以她能感同身受,那种念头一旦出来,如果自己没办法调节,不论旁人怎么劝,当事人都是听不进去的,反而更会让她觉得烦。
姜柔无心害宣哥儿,宣哥儿却因她而死,百姓质疑她,唾骂她,秦显不信她,打她骂她还踢她,致使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她早在没了孩子那天,精神就已经不正常,只不过是一直闷在心里,不愿说话,不愿搭理任何人,所以伺候她的人没能察觉而已。
宜春楼排的这出戏,无疑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中,却又没办法去挽回挑错夫婿的事实,所以受了那出戏的诱导,潜意识里想轻生,想结束一切,以为结束就能重获新生。
“姑娘,我们在二姑娘的床榻上发现了这个。”青杏抱着被套出来,姜妙侧眸一看,那上面,姜柔咬破手指用血写着:邹衡,对不起。
姜妙闭了闭眼,“拿去烧了吧!”
肖彻扫了眼屋里,最终看向武安伯,“伯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武安伯一怔,随即弓着腰道了声请,把肖彻带去前厅。
姚氏还在哭,姜妙没劝,只安静站着,过了会儿,问武安伯夫人,“你们家是打算以少夫人的名义把她葬进秦家祖坟?”
武安伯夫人抹着泪点头,她难受,是因为姜柔一死,肖秦两家关系就算彻底完了,曼姐儿的侧妃也彻底没戏了。
姜妙眼底浮现一抹讥讽,“活着都得不到你们家的尊重,死后又何必再葬进去让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不如,就算了吧,让我带她走。”
武安伯夫人脸色一变,“督主夫人万万不可啊,柔娘是在我们家没的,伯府理应为她安排一切后事,更何况,她生前是显哥儿的妻,死后怎么也……”
“呵!”姜妙冷笑着打断她,“妻?从始至终,秦显有过一天把她当妻子看待吗?哪怕是到了现在,柔娘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他都不肯露面,是心虚了,还是仍旧不知悔改?”
武安伯夫人哑口无言,她早前就让人去请秦显了,无奈那叛逆儿子说什么都不肯来。
“秦显宠外室灭正妻,两次对我妹妹实施暴力,以至于她流产伤身,精神还因此出了问题,命都搭进去了,姜家不屑要这样的女婿,我在这里宣布,替我妹妹休夫,她的尸身我会带走,就不劳烦伯夫人操心后事了。”
姜妙的声音在寂静的灵堂里铿锵有力,听得武安伯夫人脑子里一片混乱。
“休夫?你凭什么休夫?”
外头突然传来一把愤怒的声音。
众人偏头一瞧,却是秦显不顾下人劝阻,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对上姜妙冷嗖嗖的一双眼,想到中秋那晚被打的惨状,又有些后怕地偏开头去,嘴上却很强硬,直接指着棺材里的人,“分明是这毒妇害死了我儿子在先我才动的手,她这是以命抵命!我纵然有错,也被你们家打了个半死,抵平了,现在你却开口就要休夫,哪来的道理?”
姜妙没跟他争辩,只是嘲讽地笑了笑。
秦显心头恼怒,“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悲。”姜妙缓缓道:“从你认识丽娘开始,你所有的子嗣,不管是前妻即将临盆的,还是丽娘肚子里的,亦或者柔娘刚怀上的,没一个能活下来,到了现在你竟然还开口闭口就维护她,你都没反省过么?因为那个女人,你的两位正妻死了,孩子没了,你也成了废人,你们秦家,断子绝孙了!”
秦显猛地晃了两下,随即大怒:“胡说八道!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丽娘她内心善良,不争不抢,便是我主动提出给她名分,她都说了不想让我夹在她和我娘之间为难,这么些年对我不离不弃,她才是最干净的人,哪像你妹妹,成天不是嫉妒这个就是嫉妒那个,没脑子还爱作死,能有今日,全都是她咎由自取!”
“显哥儿!”武安伯夫人怒喝一声,“出去!”
秦显不走,双手撑在棺木上,盯着里头的人瞧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她就是该死,凭什么不让我说,横竖我现在已经成废人了,我还怕什么?”
听得秦显那番话,姜妙反而没生气,只冷笑着看他,“你说丽娘内心善良,不争不抢,对你还千依百顺?”
“我说的是事实,我就是爱她,就是只想对她一人好,怎么了?”秦显大概是想破罐子破摔,一副要跟姜妙杠上的架势。
姜妙说:“既然丽娘这么完美,那她这些年图你什么?图你没钱没本事?图你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图你窝囊到一被打就求饶,净丢男人脸?”
第245章 休夫书(2更)
姜妙一番毫不留情的打击,让秦显感觉尊严受到了践踏和侮辱,却是怒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张脸上青白交织。
被骂的虽然是秦显,但武安伯夫人深深觉得丢脸,怒喝着让人把秦显拖下去。
知道姜妙是个说一不二的,撬不动,便只得看向姚氏,“亲家太太,关于柔娘葬哪的问题,您看能否再商量商量,毕竟已经是伯府儿媳妇了,而且还怀过身子,现在人都没了,自然是入土为安要紧,什么休夫不休夫的,有些过了。”
姚氏闻言,捏着帕子抹了泪,站直身子,脸色微冷,“葬进你们家祖坟也成,停灵这七日内,你想法子证明她的清白,让她干干净净地走,那我这个当娘的就没什么可说的。”
“这……”这不是成心难为人么?
武安伯夫人纠着眉。
小姜氏间接害死宣哥儿是事实,而且现在小姜氏都死了,死无对证,还怎么证明清白?
“证明不了,还是不想证明?”姜妙瞧着她摇摆不定的模样,唇角嘲弄更甚,“伯夫人纵横后宅这么多年,却治不住区区一个窑姐儿,连答应好给我的交代,都只是把人赶走准备半道上暗杀这么无脑。也难怪,一个连自己儿子都教不好的人,还能指望她在旁的事儿上有什么作为?”
武安伯夫人被骂得脸色青黑。
“督主夫人。”秦曼看不下去,皱着眉出声道:“小嫂嫂的死是她自个儿想不开,跟旁人无关,您自己也看到了,又何必这般出口伤人,怎么说,我娘也是长辈。”
“长辈?”姜妙笑了下,看向姚氏,“娘,既然有人仗着身份压我一头,那您自个儿来吧!”
姚氏冷冷盯了秦曼一眼,“我闺女怎么死的,昨儿个晚上是你守的夜,你最清楚。”
“我……”秦曼咬着唇,委屈地攥着帕子。
姚氏不再搭理她,目光挪向武安伯夫人,冷气森森,“咱们有一说一,当初你们家求娶,嘴上说的好听是看中柔娘这好那好,但她一过门,你这当婆婆的就把外室子抱到她院儿里来让她当了现成的娘,这是成心膈应人!
我闺女没跟你闹,没跟你计较,那是她大度,但这份大度,却成了你的理所当然,以至于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儿子得寸进尺,在外头跟个窑姐儿胡来也便罢了,回家还对明媒正娶的妻子大打出手。
老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但凡是个有教养有担当的男人,都做不出这么畜生不如的事儿,而他之所以没教养没担当,全都是你这个当娘的没教好。
出嫁前,我教我女儿要孝敬公婆侍奉夫君,你呢?你教你儿子不要对女人动手了吗?你有没有告诉过他,这天下不是你们家的,王法还在,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姚氏并未咄咄逼人,然而每一句话都戳在武安伯夫人的脊梁骨上,以至于她被堵得一个字都反驳不回来,只攥着帕子青着脸,眼底是悔恨与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