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摆手称赞,对嘉宁道:“你以后跟着我就不必做那些粗活了,陪我读书写字就好。”
嘉宁倒是毫不意外景国的郡主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毕竟她遇到了所有景国人都是如此,粗鄙野蛮教化未开,所以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想不通夏国究竟为何会被灭。
正在练字的时候,有慈明宫的人例行汇报太皇太后的情况,说是好多了,能下床行走了,胃口也好了许多。
阿桃日常提着的心放松几分,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灵隐宫还是灵验的。”
她认认真真写了几张大字,庄嬷嬷劝阿桃休息,卸去钗环,阿桃钻进被窝里,算着燕珩行到哪里了。
床帐放下来,按道理是要宫女守夜的,拾夏让嘉宁先等一等,她亲自去安排。嘉宁侯在外间,此时屋中灯灭了一般,寂静无声。
忽而,嘉宁听到阿桃唤了一声要喝水,她坐直身子,但见左右宫女昏昏欲睡,好似都没听到。
犹豫片刻,嘉宁还是起身,提着青花茶壶倒了一杯茶,捧着水晶茶杯送到内里。阿桃迷迷糊糊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而后倒头又睡了。
嘉宁握着空空的茶杯,并没有走。
她打量这间卧室,满堂金玉,好不富贵精致。她想着自己一路南下看到的饿殍遍野,动乱烽烟,胸口积攒了满腔的怒气。
嘉宁抬眼发现床边的黄花梨花架子上,一个半关的红漆匣子里有把晃眼的金剪子,那是阿桃平日用来做纸花玩的。
嘉宁走过去,无一丝踟蹰,拿起剪子,尖头向下,走向阿桃就寝的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谁苦,众生皆苦。
明天继续~
第40章 楚门界
拾夏进来寝房时, 看到昏蒙中,嘉宁正拿着一把剪子。
她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生怕嘉宁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疾步走过去,抬起手来又放下, 额上起了汗。
可嘉宁一点也不慌张,她平静地看了一眼拾夏,抬脚走到一旁的烛台边,剪起了烛花。
“怕什么, ”待二人退出来,嘉宁轻声道, “我还没这么冲动。”
“是我多虑了,”拾夏拂拂胸口,将嘉宁带到休息的卧房,道:“公主,你先在这里休息, 我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
嘉宁推开房门,走进去瞧了瞧, 房间不大, 但坐卧一应齐全,珠帘幔帐陈设竟也不少。她问:“这是女官住的吧, 我才来怕是不合规矩。”
拾夏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公主放心,皇后点名要您过来伺候的,庄嬷嬷也发了话,谁人敢说个不。我们就现在这里住着, 等有机会了再去灵隐宫。”
嘉宁点了点头,嘴角微翘,算是喜悦了。
拾夏回想以前的喜怒都写在脸上的娇公主,再对比现在冷冷淡淡,拾夏一阵心酸鼻酸,再嘱咐两句便赶紧退下了,生怕又在嘉宁跟前掉眼泪。
阿桃对于晚间的小风波全然不知,第二天醒来梳洗完毕,便想去慈明殿看望太皇太后,却再次被拒之门外。
自于昭仪自戕之后,林氏就一直闭门养病。阿桃想尽尽孝心都不给机会,多次被拦在外面。
阿桃心想:就算太皇太后气恼燕珩作为哥哥没有照顾好慧颖,但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吗?怎地连面都不见。
回想刚进宫时,阿桃去请安林氏是那般慈眉善目,总是笑眯眯地问这问那,让人好不窝心,怎么都变了呢。
阿桃哪里知道,林氏再清楚不过于慧颖是为什么死的了。于昭仪那抑郁之症是怎么来的,还不都是因为景国灭夏,肆虐中原吗?
于昭仪是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死了,叫她如何面对阿桃这个景国郡主。
若阿桃是个明世情的也就罢了,她一派天真无辜,更在林氏伤口无情地撒了一把盐,是以林氏是绝不会见阿桃的。
可怜阿桃被所有人欺骗隐瞒,被所有人蒙在鼓里,没一个人能告诉她真相。
眼见慈明殿朱红大门渐渐合上,重重落锁,阿桃走了两步,终于泄气地坐在台阶上。
拾夏上前来,从袖中拿出一方手绢,替阿桃遮住日头,哄着道:“皇后,天热呢,回去吧。”
阿桃还是不肯走,托着腮,嘟囔道:“祖母之前对我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连见的不见了呢?”
拾夏道:“太皇太后需要静养呢,我们不便打搅的。”
阿桃抬头道:“我也是好心,珩郎在外面,我得帮他照顾老人不是。”
拾夏笑了笑,不等她开口,阿桃撑着膝盖站起来,“算了,回去吧。”
她如是说着,往前轿撵边走,一队宫女跟着她身后,阿桃越想越觉得没趣,猛地站住脚,顶着日头道:“北宫那边没去过,我们去看看。”
北宫那边被景国毁坏的尤其严重,芸娘走前特意交代了,不能让阿桃过去,于是拾夏上前劝道:“那边原是冷宫,没什么好看的。”
“那就去兴隆街,好久没去了,上次听珩郎说太皇太后喜欢吃桂芳斋的绿豆糕,我们去买点回来。”
这真是难为拾夏了,前面说那兴隆街是夏国哀帝修建的御街,平常都是没人的,若是嘉宁公主要去了,需得提前一天交待下去,等宫女太监把店铺门面支起来,那才有烟火气呢。
阿桃现在是不知道这节缘故,说要去立马就走,拾夏又不会变戏法,如何能做到。只能好言半哄半骗,对阿桃道:“今儿日头太大呢,小心中暑呢,皇后,我们明天再去吧。”
阿桃听了这话,转头地看了拾夏一眼,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珩郎走前有嘱咐你们什么,要看管住我不成?”
阿桃说这话本是玩笑,唬拾夏等人的,谁知拾夏心中有鬼,说到这里面色尴尬极了,只得咬牙道:“奴等绝不敢,只是要出宫需得准备一番,要不我们下午再去吧。”
这下阿桃开心了,回到玉芙殿,嘉宁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笔墨,阿桃就着墨准备练字。嘉宁偷瞄见阿桃虽然在学字,但并没有临帖,也不是描红,这可不是正经的学法。
再者,阿桃连个老师都没有,单单临摹燕珩给她写得几百个字,就算会写会念了,读不懂书念不会诗也是枉然。
可即便嘉宁觉得奇怪,也不放在心上,现今要紧的是找到信物。
可惜今早托词又去了一次灵隐宫,还是没结果。嘉宁甚至想是不是三年前景国攻破皇宫,那木匣子被挖出来弄丢了,若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嘉宁正在想着,阿桃突然问她:“阿宁,你知道匈奴吗?”
嘉宁不知晓前因后果,不懂阿桃为何有这样的问题,她颔首道:“知道。是两汉时期中原的大敌呢。”
阿桃收完最后一个撇,放下笔,与嘉宁道:“那你知道为何要把景国比作匈奴吗?”
嘉宁一惊,忍不住上下打量眼前的阿桃。她看上去比自己小两三岁,不识字也就罢了,反正景国没几个人识字的。可难道最基本的世事国情都不知道吗?
可转念一想,景国皇帝的愚民之策实行得甚是到位,景国中绝大多数认为入侵中原是正义的开疆拓土呢。
再瞧瞧阿桃的吃穿用度,不难看出燕珩对这个皇后很是上心,莫不是有意隐瞒?
嘉宁正想着如何回答,拾夏这边过来请阿桃用饭了。吃了饭,阿桃歇了一个时辰中觉,拾夏备好了马车和衣裳。
宫女们伺候阿桃换衣,阿桃对一旁的嘉宁道:“你随我一起吧,你肯定也好久没出宫了。”
嘉宁与拾夏对视一眼。阿桃笑道:“不用看她,听我的,换衣裳吧。”
因拗不过阿桃的热情,嘉宁也换上一件家常褙子白绫裙,与拾夏一同坐着车往“宫外”去。
才行了不过一刻钟,便出了宫门,到了繁华的街道。阿桃兴冲冲地叫嘉宁和拾夏二人下来。
可不等他们下来,阿桃早飞也似的跑到前面去了。
嘉宁掀帘子下车,眼前的场景再熟悉不过了。
那街道牌坊上的字是嘉宁写的,左手边第一家糖水铺子,是她喜欢喝相国寺大街的一家梅子饮,所以特意叫父皇帮她造的。
再往前有家成衣铺子,里面的衣裳都是嘉宁喜欢穿的款式,她父皇便加了这家店哄女儿开心。如果没猜错,最东边有个肉铺摊,她喜欢吃,可父皇综掘扥那东西腌臜,不许她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