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脸色发白,当真是生气了,元皓也不多说,再次重申三日期限,大摇大摆走了。
等元皓带人走远了,茂竹进来,这才发觉燕珩身形摇摇晃晃,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了,他扶着燕珩往椅子上坐下。
燕珩就着送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凉的,甚苦。
他抬眼望天,已经露白,已经是新的一天了,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情,纷繁乱杂全在脑袋里,燕珩合了合眼,强压住千头万绪,对茂竹道:“去春信宫,告诉蔡含景,把栽赃昭仪的事认下来,我饶她不死。”
茂竹在外听了一燕珩与元皓打机锋,不由得想燕珩怎么就能料事如神呢,不光能拿捏住元皓这人的性格脾性,还能不急不缓地将人带到沟里去,怎么能不佩服。
原来燕珩在知晓于昭仪偷偷与宫外联系,放消息给沈虞后,这些日子一直在布置安排如何补漏洞。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个替死鬼,思来想去,蔡况最合适不过了。本来燕珩不舍得动蔡家的,但为了保住于昭仪,不得不丢条大鱼出去。
那几个澄碧堂的宫人,早就被茂竹那全家性命逼迫地反水,就等着咬出蔡婕妤。
哪晓得于昭仪今夜自焚,说是晴天霹雳,打得燕珩措手不及。可冷心冷肺一论,倒是堵上了元皓的嘴。能让燕珩放手一搏,就用那几张银票把全部脏水,都倒在蔡况身上。
只是茂竹不懂,燕珩为何要认下于昭仪与沈虞有私情的事,后听到修撰夏史那节,茂竹算是想通了,燕珩就是不想让夏史这么快修撰出来,主持大臣一旦获罪,这项工程多半就会瘫痪,给了燕珩喘息的机会。
不然,若是真的将是非不论,黑白颠倒的夏史修撰完毕,公之于众,燕珩当真是千古罪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本来万事都安排好了,就差蔡婕妤这边,茂竹要去春信宫,燕珩拉住他,抬起眼来。他整宿没睡,又连遭打击,眼尾有些泛红,声音沙哑,他道:“蔡含景估计不乐意,要死要活,昭仪的死多半跟她脱不了干系,她那脑子想不出迂回的主意,你让她全部招了,不然就沉井。”
茂竹身子顿了顿,瞧着燕珩戾气大放,说狠话眼睛都不眨。燕珩手里不干净,哪怕是枕边人,他真能做出沉井的事来的。
茂竹离开,燕珩独自坐在拱辰殿内,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道日光投射进来,将他的身影拖到门槛边,像是要把燕珩带到日头下晒一晒。
可燕珩却被那日头灼伤了眼,他抬手遮了遮,回想大火中的于慧颖和阿桃方才的质问,心里万千滋味,难受极了,猛地,他双手一抬,把案桌全部掀翻。
茶盏砚台摔个稀烂,燕珩坐在椅子上看满地狼藉,没一点快活,他颓然地靠向椅背,仰起头,望着房梁,抬手按住眼,一行泪从眼角滑进鬓发里。
现实容不得燕珩有一丝松懈,悲伤如泪,又短又浅。须臾,燕珩拾掇好了杂乱的情绪,唤人进来清理大殿,他自己往明华堂而去。
且说阿桃被芸娘强行拖回玉芙殿,心里着急又生气。
她真的想不通燕珩为何突然转性,即便元皓咄咄逼人,要做戏,可于昭仪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呢,退一万步讲,抛尸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做得出来呢。
阿桃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一刻都坐不下。想着于昭仪死了还要受罪,眼泪不听话地落下来,她时不时得要去门口瞧瞧,可芸娘着人看着门,她想去找燕珩都去不了。
万般无奈之下,阿桃叫来拾夏,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阿桃让拾夏偷偷去素锦门看看,于昭仪是不是真的被抛尸乱葬岗了,指不定燕珩就是骗人的呢。
拾夏本不想答应,忤逆燕珩的意思可不是小事。但阿桃一张小脸哭得人模鬼样,一塌糊涂,看得让人心疼,拾夏只能应下。趁着芸娘全心扑在阿桃身上时,偷偷往素锦门去。
那会天刚蒙蒙亮,迷雾缭绕,素锦门外有一片山林,山腰上密密麻麻都是墓碑。
拾夏记起三年前景国骑兵攻破东都的时候,她护送着主子就是走素锦门往外逃。
当时素锦门外堆满了尸体,许多被野狗咬得面目全非,拾夏带着主子出来,与尸山中的流浪的野狗对视一眼,忽而觉得自己比这畜生还要惨。
后来拾夏被抓了回来,主子也没逃了,被掳到上京,现下不知是死是活。
回想起往事,拾夏忍不住鼻酸,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准备回去复命了,忽然看到不远处山坡下的槐树后面转出两个人来。
拾夏浑身如过电一般,毛毛的,都说素锦门闹鬼,现下这漫天大雾中,怕不是也闹鬼吧。
“拾夏,别怕,是我!”那两个人影越走越快,越走越近,压着声音唤拾夏的名儿。
居然还知道我的名字!拾夏怎么可能停,眼见就要看到朱红宫门了,下一刻,拾夏被人捂住了嘴,她惊吓万分,仓皇回头,却看到一男一女飘过来。男的格外眼熟,女的蒙着面纱,看不见面目。
男的不说话,只撅住拾夏的胳膊,将人拖到隐蔽的角落中。
女的上前来,扯下面纱,对拾夏道:“是我。”
拾夏眨巴眼睛,看了许久,惊觉这不就是她原先的主子?
她低呼一声:“公主,嘉宁公主?!你怎地在这儿?”
你不是被掳到上京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登场了,被掳走的嘉宁公主跑回来了,喜闻乐见的修罗场即将开启(兴奋地搓手
三更达成~爆肝的我支持不住了,睡觉去。
第35章 花下魂
蔡婕妤听到于昭仪死了的信儿当下就晕了, 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一睁眼瞧见茂竹坐在屋子里,喜鹊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反了天了,”蔡婕妤坐起来, 对茂竹道:“你是外臣,怎么能坐在后妃的宫里?!”
茂竹不是有耐心的人, 若不是蔡婕妤是个女子,还担着后妃的头衔,他早就一盆冷水浇上头了。
“婕妤,卑职没有时间了, 就不跟您多废话,”茂竹点了点桌面上的一叠纸, 喜鹊蹑手蹑脚走过去,拿给蔡婕妤看,没一会儿,蔡婕妤脸色大变,她抬起头来, 道:“不是我,我没有!我没做过栽赃于昭仪的事。”
她是讨厌于慧颖,派个宫女在她必经之路上嚼舌根, 也只是为了添堵, 酿成这么大的祸事,蔡婕妤也是没想到的。
要不她怎么会听到死讯的时候吓得都晕倒了。
“陛下知道您没做过。”茂竹道。
“那你还说什么!”蔡婕妤大怒, 端着姿态指着门道:“你给我出去,不然我告诉我父亲!”
见她提到了蔡况,茂竹也就接话道:“婕妤,有大臣举报蔡度支买卖情报,跟西凉、高丽、吐蕃都有联系, 大理寺已经在调查,这您你知道吗?”
“没有,”蔡婕妤躲避茂竹凝视的眼神,矢口否认,“没有这回事!”
茂竹端详一阵,问她:“婕妤,您在宫里这么久,几月见不到一次家人,怎地答得如此肯定。”
蔡婕妤知道被套了话,眼珠子转了一圈,埋着头揪着被角,揉着额角装头疼,“我不舒服,累了,要休息。”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茂竹也揉了揉额角,站起身一步步靠近蔡婕妤的拔步床。
“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蔡婕妤一下子从床尾滚下来,躲在喜鹊后面,茂竹劝她,“婕妤,现在元皓那个中原监察使就在鸿胪寺客馆住着,蔡大人的事很大,你若想要活命,就把这事认下来。陛下说,可以保你活命。”
蔡婕妤怎么也不会傻到自认通敌死罪,她抵死不开口,茂竹探口气,从外招了招手,两个身着铠甲的侍卫进来。
蔡婕妤扒拉着喜鹊缩到墙角,“怎么,要屈打成招吗?”
“陛下还问了,”茂竹盯着她冷冷说:“于昭仪为何突然会去观文殿,婕妤怕是最清楚,但他知道婕妤心思浅,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定是有什么人从中挑拨,至于什么人,婕妤要认,还是要护?”
茂竹这么解释,蔡婕妤才觉出味道,满场子的人竟是被顺美人耍的团团转。
昭仪死了,皇帝肯定会查到自己头上,自己落了难,顺美人岂不是能往上爬?
至于顺美人自己,杀人不见血,不过上下嘴皮一碰,将人做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