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跪下,说:“奴不敢僭越。”
“没事。”阿桃伸手把簪子从芸娘头上拔下来,说:“送给我行么?”
芸娘抬眸,“当然可以,是奴的荣幸。”
她没了簪子,一缕青丝落了下来,阿桃故作惊讶,“哎呀呀,快去梳梳头吧。”
芸娘伸手一探,请阿桃容她告退。阿桃摆摆手,认真地去欣赏那只簪子了。芸娘暂离,阿桃趁左右不注意,才偷偷将那银簪放进药碗中,试了试。
…没毒。
阿桃的手條然放下,宽了两分心。
这是哥哥教她的,说出门在外,要多个心眼,宫里小人、坏人都很多的。
既然没毒,就可以喝了。
阿桃把药碗端起来,放在唇边,猛地又想起那银簪是插在芸娘头上的,放进汤水里,她再喝下去…
“真是,难以下咽啊。”
阿桃只能装作失手,把药碗打翻。侍奉在侧的宫女一惊,芸娘从外回来见了此状,忙招呼人来收拾。
“早知,早就打翻了,还弄什么试毒啊,真是笨到家了。他要害我,直接捅刀子就好了,这么多人都杀了,还差我一个吗?”阿桃仰面躺在床上暗自言语。
芸娘过来,面带焦急问她:“郡主可有受伤?”
“没事,我没事。”
阿桃坐起来,冲芸娘笑了笑。芸娘神色微松,哄道:“那奴再送一碗药来。”
“多谢你了。”第一碗没毒,第二碗便没什么问题了。
未几,芸娘亲自端了药来,看着阿桃喝下,又给她两颗话梅含在嘴里,压住苦味。
吃了药就没什么事了,芸娘着人伺候她休息,可阿桃实则并不困,她两眼发直,看着底下人忙里忙外,脑袋里不知绕了几个弯。
半晌,对芸娘说:“给我纸和笔,我要给哥哥写信。”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必然要全心全意、掏心掏肺对女鹅好啊,不然怎么让女鹅爱上他呢。
我觉得这文是甜的,但看文需谨记屎里有糖,糖里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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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
第4章 信难还
芸娘对阿桃有求必应,不一时便寻来了笔墨,连桌椅镇纸之类的都准备好了。
芸娘扶着阿桃下地,桌子旁立着两个宫女,两人都是素腰纤纤,文雅娴静,一人捧着香,一人摇着扇。
这阵势仿佛阿桃不是要写信,而是要写旷世大作。
阿桃见此场景,嘴角抽动了下,僵硬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纸张和笔墨,脑袋直发晕。
“郡主,奴为您磨墨。”说罢,芸娘抬手,用涂着丹蔻的手捻起墨条,在砚中慢慢打转,墨香逐渐透出来,沁人心脾。
阿桃拿起笔,只感觉有千斤重,张嘴咬着笔头,墨水滴在纸张,晕染一块。芸娘问:“郡主,怎么了?”
阿桃咬着笔,仰头对芸娘傻呵呵一笑,“其实…我不会写字。”
身旁的宫女莞尔,芸娘瞪了她们一眼,众人赶紧收敛起来,低头噤声。唯有阿桃自己还在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确实不会写字。”
“没关系,”芸娘拿起另外一支笔,“奴帮郡主些,郡主想写什么尽管说。”
阿桃打量芸娘,“你会写字?”
芸娘颔首,阿桃指着其他宫女,“他们也会吗?”
芸娘在阿桃诚挚的眼中察觉到艳羡和敬佩,她眼波流转,而后笑了笑,“就是认得几个字而已。”
真厉害。阿桃想,中原就是不一样。果真如哥哥说的,都是吃墨水长大的,人人都能提笔写字。
若是在景国,连皇帝都不认识几个字,更遑论旁人。
但是这信还是得自己写,阿桃说:“我不写,画画也可,哥哥能看得懂。”
“郡主聪慧。”芸娘赞她,笑得慈和,放下笔,立在阿桃身边。
不止芸娘,还有四五个宫女也在屋内。阿桃感觉背脊有好几道目光注视着,浑身不安,她提起笔,转头说:“我画得不好,你们别看哈。”
阿桃如此说,芸娘便懂了,摇摇手多余的人便退出门去,只有芸娘一人站得远远地候着。不多时,阿桃将一个信封交给芸娘,道:“帮我寄回上京。”
芸娘领命,将信收在袖中,告退了出来,临走时吩咐一个宫女,“好生服侍郡主,我去去就回。”
宫女颇为战战兢兢,屈了屈膝,无言进屋。
芸娘站在廊下,回头看那阿桃,她正拉着两个宫女,眼睛仿佛要黏在她们制作精良的宫服和头上的花冠上,好奇地抚摸询问。
芸娘轻叹息,想着现下应该没什么事了,便一路逶迤出了院子。
芸娘沿着石子路,拂开一簇素馨花,走上游廊的台阶,登高而望,阜城行宫这才露出全貌来。
暮色下的行宫藏在薄纱般的烟雨中,繁茂的青绿树木隐着数截断壁残垣。其中行宫北门毁坏得最厉害,到现在还未复原。
芸娘鼻尖发酸,不可抑制地想起她的女儿,若是小柔还活着,也该及笄了。她还记得小柔离去前扎得是双环髻,一边各吊着一条粉穗子,穿着染缬襦裙一蹦一跳地可爱极了。
雨势渐大,伴着风落到芸娘身上,浸湿了她单薄的肩头。一个小太监撑着伞快步走来,低声道:“姑姑,陛下叫我来接你。”
芸娘回过神,见太监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才发现阿桃的信被自己捏得发皱。芸娘忙擦了擦眼睛,双手将信笺的褶皱抚平,平静了一会儿,道:“走吧。”
燕珩的住所在太平馆,其内种着翠竹,芸娘走在青石板道上,听见大片大片的涛波声,竹海翻涌,在雨中有欲倾之势。
芸娘不禁心惊,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好在进了院子,涛声便渐弱,偶有虫鸣,羽檐滴水,兰草幽香,极其文雅安静。
徐茂竹从芸娘手上接过信,茂竹其人四十多岁,现领着殿前司指挥使一职,乃是禁军统领,专管皇帝行走安危,遂常在燕珩左右。
茂竹要把信给燕珩,燕珩正端着一碗茶水,眉头不抬,平平道:“拆开。”
茂竹把信翻过来,发现鸭舌处画了一个笑脸,但凡有人拆过信,便会留有痕迹。茂竹手一顿,径直将信撕开,拿出几张纸来。
纸上涂涂抹抹、毫无章法,既不是汉字也不是景国文,茂竹颠来倒去看了许久,不明所以。燕珩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接过来仔细瞧。
旁人兴许不懂,他却能懂。
须臾,他对芸娘说:“郡主在信中说,送亲队伍遭遇不测,宫婢太监都死了,其中万幸自己没事,让兄长不必担心。”
芸娘眉头舒展,道:“看来只是报平安。”
燕珩摇头,捡出最后一张纸,这上面说:“她在强盗口中听到楚皇辛秘,很是害怕,不想嫁了。希望兄长在上京斡旋,让她早日回家。”
“辛秘?”芸娘不安,“什么辛秘?”
燕珩道:“说楚国皇帝弑父杀君。”
茂竹面色一凛,眉头紧皱,目光扫过屋中众人,余下退开。相比茂竹谨慎,燕珩倒是沉稳许多,他将信放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寄送出去的意思。
芸娘眼睛从那丢弃在一旁的信上挪开,对燕珩道:“陛下,郡主还算机敏,白日还偷用银簪试毒,若是寄出的信没有回音,又或是回信不对他们兄妹二人的习惯,她很快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燕珩目光审视,芸娘手心直出汗。
燕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合目靠在椅背上,道:“没想到路上竟碰到夏国残兵....”
顿了顿,燕珩教芸娘说:“夏朝历经百年,受中原滋养,到了哀帝却持王道而不行,民怨四起,大厦将倾。楚国得景国军队相助,顺势而立,故两国是为盟邦。无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今仍有许多夏朝残部在中原各处游击,更有逃兵落草为寇,侵扰百姓,到处散播流言,造谣生事…”
芸娘一面听,一面捏紧双手,脸色愈发憋屈古怪。
“姑姑,你得记住,在郡主面前就得这么说,如果她问起的话。”
芸娘默而不答,燕珩起身走到芸娘身旁,看她埋着头,耳坠子有些颤,那是她身子在发抖。
“姑姑,你可听见了?”燕珩再次重复。
芸娘抬起头来,唇上刻着一道深深的牙印,她道:“奴…听见了。”
燕珩拍拍芸娘的肩,声音和缓,“姑姑,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该是站在我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