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鸟(150)

作者:若水未央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彭和尚憋着一口气不说话,阿桃索性蹲下来,哄小孩一般求道:“和尚,起来吧,想着烤全羊就在眼前呢?”

“烤全羊?”

“对啊!”阿桃挑了挑眉,俏皮地说:“等找到燕珩,我让他来烤,他以前就给我烤过,手艺很是不错呢!”

彭和尚掀起眼皮,扫了阿桃一眼,“状元郎?”

阿桃被他看得一怔,“是,是啊。”

彭和尚哈哈大笑,他当真是酒气上头了,对阿桃道:“夫人,他们都不敢跟你说,状元郎早就死了,都是骗你的!”

阿桃目光定定,笑容僵在唇边,“你,你说什么?”

“我说都是骗你的,就是哄着你。我们这群人跟你跑了这么远的路,只是做戏罢了。”

阿桃缓缓站起来,望向跟随而来的那些随从。

目之所及,人人低下头,或是别过脸,就是不敢与阿桃对视。

“不会的,不会的,”阿桃慌慌张张从怀中取出三年前燕珩留下来的信,她颤巍巍地把信递到彭和尚面前,“你看,你看,他都写了。”

她展开那份看了成千上万次的信笺,一字一句地读出来, “阿桃吾妻,见字如面。我知你现在定然十分伤心,展信时是否又哭了呢…”

“我不看!”彭和尚彻底破罐破摔,混不吝地说:“状元郎是聪明不假,可他是人,不是神仙,哪来这么多后招。他要是活着,为什么不见你,不见我们这群兄弟。”

彭和尚一席话点中阿桃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可面对残酷的真相,她本能地拒绝相信。

彭和尚已经听阿桃的这份信念了成百上千遍了,耳朵都被磨出了茧子,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好,他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了阿桃的手。

阿桃一个没站稳,手中的信松脱出去,飘飘荡荡飞出了窗户,阿桃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趴着窗户准备跳下楼去。

这是二楼啊,就算摔不死也得残。

彭和尚混混沌沌,其他人可不是傻子,一哄而上把阿桃拦下来。

然阿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推开众人,急匆匆地跑下楼去,在风中追着泛黄的信纸。

此时的风好似故意要逗弄阿桃似的,将信笺吹起又落下,反反复复,阿桃抻着脖子、伸着手、踮着脚尖一跳一跳地去够,差点够到了又从指缝间滑走。

薄雪、荒草、阴云和一个执着倔强的美人,这是世间最出色丹青手都描绘不出的妙笔画卷,看得人眼睛发酸。

终于,阿桃抓到了那封信,她宝贝似的将其叠好收进怀中,自顾自地笑了,笑得那般纯真无邪。

而后阿桃扬起头来对众人喊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在那个地方,他一直在等我!”

说罢阿桃曲指,吹着口哨唤来坐骑,跃马扬鞭,不由分说地一头闯进绵延到天际的茫茫草原。

乌云滚滚压迫而来,北风越来越紧,眼看一场大雪即将如约而至。

第123章 追光者(六)

北方草原的风像刀子一样往阿桃的脸割去, 往眼睛里刺去,她从来都没把马儿骑得这么快,快到感觉要飞起来。

阿桃皱着眉头, 眯着眼睛紧盯着晦暗天空下的广袤荒原,要不是她从小就在野外打滚, 怕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迷失方向了,但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天地线上那座藏在袅袅云海中的雪山就是她的目标, 是燕珩在的地方。

阿桃坚信他肯定在雪山脚下,当他看到自己时, 必定会欣喜万分。

可彭和尚的话却不断在耳边回绕,不断冲击着阿桃的信念,他说燕珩已经死了。

那么在最远的地方,在天地的尽头,就什么都没有, 只是虚无,只是阿桃缥缈的美好的梦。

阿桃猛地一甩鞭子,马儿撕叫着扬起前蹄, 将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阿桃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滚了好几圈,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马儿很有灵性, 绕着圈疯跑了一会儿,见阿桃没反应,就过来用鼻子拱阿桃的身子。

阿桃身子微微地颤抖,呜呜咽咽地哭声在空旷的原野上飘荡,融入风中, 一会儿就消散不见。

她撑着混着雪水的泥地站起来,拍拍裙摆上的污泥,紧抿嘴唇,坚定地瞪着泛红的眼睛,把脸上的泪水抹净,再次爬上马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往雪山的方向奔去。

没日没夜跑了两天,马儿也吃不消了,粗粗地喘气,阿桃找到一块还算丰美的草地让马儿暂时休息。

马儿在旁边吃草,饮水,阿桃被迫放松一刻,她瘫软地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一片稀疏的星星和在阴云中若隐若现的月亮,突然畅想起如果她再大几岁,和燕珩一样大,那可能就能多帮到他一些。

如果她能和燕珩是同一国的子民,那就不必担心那些国仇家恨。

如果两国之间没有争斗,如果能像辛吉所说,华夷无分。

如果能生活在一个和谐和平的世界里,那么他们就不必浪费这么多年,不必走这么远这么辛苦的路。

阿桃回想起在玉芙殿的书房看到那张万疆舆图时,惊觉世界原来可以这么大,她曾想着什么时候能走出自己小小的天地,去亲眼看看那些名山大川。

当她真的走过了中原、北国、西域,最后来到草原,如雷贯耳的桑聂雪山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那是丝绸之路上所有旅人所向往的圣地,她却觉得无比孤单寂寞,四周静悄悄地,仿佛天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此时此刻,阿桃最向往的是一处温暖的小屋。屋里有盏灯,灯下有个燕珩,在等她回家,她为他做鞋袜,做衣服,有几个吵吵闹闹的孩子,绕在膝旁玩耍,那就很好了。

纵然世界上有那么多叹为观止的景色,恣意潇洒的人,妙趣横生的事,可如果身边没有那个人,历经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寒冷的风吹醒了晕晕欲睡的阿桃,天上开始下雪了,飘散的雪花如搓绵扯絮一般,大片大片地织就一道道幕帘,遮住了阿桃的视线。

阿桃找到一处低洼洞穴,把马儿绑在一块石头上,她裹着衣服躲到了洞穴里。

大雪呼啸蓬勃,丝毫不怜惜孤零零流浪在外的阿桃,大风吹了三天,马儿被白雪压垮了身子,它跪倒在地,只露出两个眼睛,低低吟叫,怕是撑不过去。

同样撑不过去的还有阿桃,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逐渐冰冷,四肢也都僵硬了,她的呼吸渐渐微弱,眼睛除了一片白色,还出现了其他模模糊糊的场景。

阿桃心道,完了,这是出现幻觉了。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在草原的雪夜里,却是在一个精致典雅的庭院,庭院里有好几株桃树,盛春时节,午后时分,风吹花落,一位孩童正躺在廊下睡觉,风铃深时深时浅,阿桃踏着风铃慢慢走过去,惊讶地发现,那熟睡的孩子居然是燕珩。

那时候的燕珩不过六、七岁,他双眼安稳地合上,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应该是梦到了开心的事。

阿桃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小燕珩的脸,不成想风铃急急作响,小燕珩條地睁开眼睛,阿桃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澄澈如水的眸子里。

阿桃从未见过这样的燕珩,她遇到燕珩的时候,他已经长大成人,背负了血海深仇,他的眼神里深怀愁绪,断然没有此时的纯净天然。

小燕珩与阿桃对视许久,纷落的桃花定格在空气里,阿桃眨了眨眼,画面一转,她却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她坐在墙头,耳边有朗朗的读书声,她穿过绿郁葱葱的树荫里看过去,在窗户边那个背脊挺直的人,不正是燕珩吗?

进了学堂的他褪去孩子的憨顽,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有大人的气度,旁人在课间玩玩闹闹的时候,他仍旧认认真真坐在桌前念书,阿桃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伴着夏日蝉鸣,望到夕阳西斜,当夫子说可以放学之后,燕珩终于站起来,不经意间他透过窗户往墙头上一瞥。

阿桃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僵硬地伸出手晃了晃,向他打招呼。可不等燕珩作什么反应,阿桃竟又到了一片跑马场上,无数少男少女从她身边穿梭而过,旌旗彩带翻飞,嬉闹声擂鼓声不绝于耳,嘈杂之中,阿桃踮起脚尖寻找着燕珩的身影。

没花多少精力,她在赛场的东端寻到了燕珩,他那时候十八、九岁,是最好的年纪,恰逢蟾宫折桂,风头正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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