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朝廷这下尽在汪忠之手了。
而景国借助绝好的机会全力反击,将沈虞的努力全面推翻,萧阳派出使节,与景国二皇子在颍州展开和谈,双方打算划线而治了。
阿桃将和谈的邸报送到灵隐宫,燕珩一身素白跪在棺椁之前,棺椁里躺着的是沈虞。
燕珩着人将他身上的衣服换了,血迹擦干净了,他现在看上去就像睡着一样,相貌还是那般潇洒、俊俏,是东都城众多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阿桃将邸报递给燕珩,燕珩瞄了一眼,放进了身前的火盆里,火星瞬时窜的老高,火焰映照在燕珩的眼里。
他喃喃自语:“阿虞,你看看,我们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阿桃闭上了眼睛,眼角渗出泪珠,她挨着燕珩坐着,衣袖低下阿桃握住了燕珩的手。
他的手冰冷得很,哪怕火焰燃得再高,也暖不了他的心。
阿桃道:“珩郎,我们让沈虞入土为安吧。”
燕珩转过头,望着阿桃,阿桃捧着他的脸,柔声说:“沈虞很累了,他已经做了很多,想休息了。”
燕珩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茂竹将沈虞的尸体在素锦门外火化,骨灰埋在了沈家老宅中。
茂竹问要不要给沈虞刻一块碑,燕珩当然是想的,可惜,碑文上不能写沈虞的姓名。
于景国而言,他是敌人,于夏国而言,他是罪臣。
天大地大,竟连个死人都容不下。
凝视窗外大雪纷飞,燕珩在书房的案几上写下一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将这幅字交给茂竹,嘱咐他:“碑上就刻这句诗吧。”
茂竹领命离去,燕珩久久站在廊下,不肯回屋,阿桃取出一件披风,刚刚为燕珩盖上,不想燕珩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阿桃吓了一跳,她搂着燕珩的身子,大叫快传太医。
燕珩躺在床上,迷蒙又清醒,迷蒙的是他的眼睛愈发模糊,愈发看不清了。清醒的是他的思维,他清楚的知道在景国,在临安都有暗算沈虞的凶手。
复国大业还未走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万万不能消沉。
那些谋算沈虞的人,那些屠戮国民的人,燕珩都不会放过,要一笔一笔算账。
太医走后,燕珩强撑着坐起来,抬眼便瞧见阿桃坐在床边,哭得跟泪人似的。
燕珩笑了笑,捏了捏阿桃的脸,说:“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阿桃上去捂住燕珩的嘴,埋怨道:“胡说什么。”
燕珩乖乖地做了个发誓的动作,阿桃才把手放下来,抽泣着对燕珩道:“太医说了,你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的。”
一面说着,一面拿过桌上的药,递给燕珩,“还有这,什么叫明目丸。”
燕珩笑着接过来,不在意地说:“就是个补药。既然太医说要我好好休息,那我就好好休息。多花些时间来陪你好不好?”
阿桃其实明白,燕珩心里在滴血,按照他的性格应该要马上部署,谋划下一次的反击才对。
可沈虞死了,燕珩肯定陷入了茫然的境地,何去何从,阿桃无法替燕珩做决定,她能做的就是陪伴在燕珩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分离。
于是,阿桃拉着燕珩的手,撒娇道:“好啊,那你教我写字,念书。”
燕珩揉了揉阿桃的头发,宠溺地说:“好,都听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燕珩收敛了所有行动,换来难得的清闲。他每日都陪着阿桃。
去岁,阿桃买的那个空白扇面幸好被元皓找了回来,现在也写上了诗句。
前世燕珩交给阿桃的是“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这句实在太过惨烈凄美,每每读到这句,燕珩总会想到阿桃殉情而死的场景。
故而,今生的燕珩换成了那首白头吟,写的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而后落下了属于自己的那枚印章。
“你看,”燕珩举起扇面,对阿桃道:“这上面有你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我们是一生一双人,一心一意。”
阿桃细细摩挲那扇面,将其慢慢合上,装在扇桃里,挂在腰间,她对燕珩说:“那我一直带着它,永远不取下来。”
他们二人在昏黄灯下深情相拥,阿桃在燕珩耳边落下一吻,颤颤地说:“珩郎,我今年就十七岁了,我们要个孩子吧。”
燕珩将人推开,盯着阿桃,结巴着问:“你,你当真愿意?”
阿桃牵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愿意,我们种个小娃娃,让他陪着我们,好不好…”
好,当然好。
这是两生两世,燕珩做梦都在想的事情,他不等阿桃说完,扼住阿桃的肩膀,吻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茂竹披着露水赶到玉芙殿,求见燕珩。
阿桃还在睡梦中,燕珩悄悄来到外间,问:“和谈进行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细节有待商榷。”
“那二皇子呢?他该回上京了吧。”
茂竹道:“没错,几日前动身上路。”
燕珩冷哼一声,“让我猜猜,他在路上,就没出什么事吗?”
茂竹挑了挑眉,“奇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确实,二皇子在回上京的路上遭遇刺杀,险些丧命,好在侍卫拼死保护,但左脚还是被□□刺穿,接下来只能躺着去上京了。
燕珩笑了笑,将双手拢在袖中,一面往院子里面走,一面道:“这个元循很是不错,舍得对自己下手。”
茂竹一惊,“您是说…”
“都猜元循即将是太子,谁还会这么杀去刺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然是元循自导自演了。若我猜的没错,此刻在上京该人证物证,指向元皓了。”
“九殿下?!”茂竹沉思半日,缓缓道:“二皇子真觉得老九是个强劲的对手?”
燕珩道:“宠妃之子,自小养于皇帝膝下,有军功,有完颜泰的支持,就很够格了。景帝儿子多,出彩的没几个。元循要夺嫡,第一要务自然是除去元皓。”
“那我们怎么办,坐山观虎斗吗?”茂竹问。
燕珩停在院中那株桃花树下,现在是冬日,树枝枯萎,但仔细瞧,能发觉枝丫靠阳一侧,生出了绿芽,他仰头盯着那绿芽,日光从云中闪现,雪地反射着强光,刺入燕珩的眼睛里,比刀剜还疼,他倒吸一口凉气,举袖遮住眼睛。
“陛下!”茂竹上前一步,却被燕珩抬手拦住。
“没事,别过来,我还坚持得住。”
燕珩如是说。
可能坚持多久,他是否会彻底失明,太医说不清楚,燕珩也不知道。
所以,坐山观虎斗已然来不及了,他必须加快脚步。
“我看,还是添一把柴吧。”燕珩放下衣袖,目光冰冷。
第110章 遭贬谪
二皇子遇刺的事传回上京, 元皓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第二天景帝召见了他。
彼时夜已经深了, 清凉殿内,景帝没有点灯, 元皓看到他父皇隐没在阴影里,第一句话便是:“老二的事,你可知道了?”
元皓道:“听说了。”
“他差点成了瘸子,你可知道?”
元皓闻言, 停了一会儿,梗着脖子地说:“不是我。”
景帝从阴影后缓缓走出来, 边走边说:“击毙的刺客家里都得到了一大笔钱,都是从你名下的钱庄转进去的,你怎么说?”
元皓哑然,他真是冤枉,明知景帝偏向二皇子, 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做刺杀的荒唐事,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景帝在元皓面前来回踱步,又道:“如果是夏国旧部刺杀, 为何不直接杀人, 反而费劲要把人弄残?”
想当初大皇子就是因为身有残缺,早早地退出了太子之争, 景帝认定是某位皇子心怀不轨。
元皓听出来了,景帝是怀疑自己了,可是父皇有十三个儿子,就算没长大成人的,也有可能是其家族部落干的, 怎么聚焦在自己一人身上。
元皓面色阴沉,嘴唇紧抿,景帝看在眼里,冷冷地道:“觉得冤枉?”
元皓不说话,无言抵抗。
景帝眉头一压,突然扬手,一个清脆的耳光骤然响起,元皓的脸上多了个红掌印,他鼓着眼睛,满满地怒意。
“你铁浮屠营中有位参军已经招认,是你让他暗地里招兵买马,培养死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