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语气之肉麻程度,让左玟叹为观止。
而没过多久,左玟就被派给了整理战后泉州户口、赋税、钱谷卷宗的任务。
贺知州言是做这活的小吏不干了,加上这能让她尽快熟悉泉州的公务,所以给她安排了这个事务。可谓是用心良苦。
对此,左玟哪怕心知贺知州是有意架空自己,不让她分权。但初来乍到,加上贺知州所言有理。故领命接受。
虽然没能掌到实权,但其他的方面贺知州做的还是很像样的。按制拨给了左玟一个三进的院子,离衙门也不远。晚上也设宴为她接风洗尘,叫来其他属官作陪,让左玟认了认脸。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知州手下除了通判应该还有位同知。但不知是怎样一番操作,那同知堂堂一个六品官,与前任通判一起,竟然都不幸惨死在倭匪刀下。致使很长一段时间,泉州由贺知州一家独大。
左玟深觉,景康帝的探子怀疑贺知州与倭寇有所勾结,恐怕跟前任同知通判的惨死也脱不开干系。
抱着些许猜测,左玟正式开始了大周公务员上班打卡的生活。
知道贺知州并不想让自己出头,左玟也不心急。每日除开按照后世的记忆整理卷宗表格,预备着去景康帝那边刷一刷存在感。就是到泉州城闲逛。
表面上是为了解市井民情,实则是为了从百姓们口中挖掘一些信息。竟还真让她听到了一点有用信息。
说出这消息的并非城里百姓,而是一名从城外来卖东西的猎户。
具那猎户所言,贺知州家的二公子贺延年为人跋扈,挂着个小吏的虚衔,却不做正事,常到清源山下打猎。偶尔捡到了猎户的猎物,就直接讹下。只说是自己的,从来不给什么补偿。
他有一个护卫,沉默寡言,使一把长刀。看人的眼光极其凶恶。
猎户说自己因为被贺延年抢了猎物,与其争论。差点被那个护卫斩于马下。
又吐槽那个护卫双手持刀的动作好生古怪。话虽少,难得说两个字,腔调也有些奇怪。不像正经的泉州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因为最后那句吐槽,让左玟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贺知州老奸巨猾,又是上官。让她很难抓住什么破绽。若是能找到贺知州之子跟倭寇的勾结证据,也算是另辟蹊径。
大周对官员还算不错,每隔十日就有一天的休沐时间。
有这一重算计,到了休沐日的那天,左玟就带上郝护卫,打着去看老君造像瑞像岩的由头,前往清源山。
………
清源山景色秀丽,风景优美。山高入云,有许多古迹留存。就算碰不到贺延年,单做游览观光,也是很不错的。
左玟与郝护卫一路慢行上山,边走边看。好像真是来看风景的,不抱有任何其他目的一般。
也不知是运气还是不凑巧,一整天左玟都没能见到传闻中热衷在清源山打猎的贺二公子。
直到日头渐斜,左玟准备今天放弃,沿着小路下山打,道回府之时。却忽然从林间窜出了一个惊喜。
说是惊喜不太恰当。
那应是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鹿,不知怎么的,就刚好撞上了左玟二人。
那么大一只鹿从林子里跃出,左玟自然不可能忽略。她往旁边侧身避了避,郝护卫则一把拦住了跃出来的东西。
低喝一声,将其钳制住,狠狠摔落在地。
“呦——”
烟尘飞起,一声稚嫩的呼声成功让郝护卫停住了将要拔出的刀。
“大人,是一只受伤的小鹿。”
不用他说,左玟也看得见。
见那小鹿,四肢细长,棕黄色的皮毛像缎子一样柔滑,点缀着白色斑点。臀部插着一根箭矢,鲜血滴滴滑落。应是刚刚才从猎人的弓箭下逃生。
它一双褐色的鹿眼,圆溜溜,湿漉漉。
约莫是知道左玟才是主事的人,小鹿仰着脖子朝着左玟拱,“呦呦——呦呦——”的叫了两声。圆眼里吧嗒吧嗒掉眼泪,目光充满了央求。
左玟本就是个心软良善的性格,哪里守得住这个?忙唤郝护卫,“放了它吧。”
郝护卫应了声,刚要松手,却听得林子猴年有人高声呵道,
“不许放!本公子的猎物,看谁人敢放!”
本公子?
这个自称和说话的语气左玟心中一动。暗道这莫不是她走了一天也没碰到的贺二公子?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左玟与泪眼婆娑的小鹿对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
“真是只好运的小鹿啊。”
第101章 武士
这位贺二公子倒是跟其父有同样的脾性,声音传来的都比人快。
左玟让郝护卫稍安勿躁,抬头看去。见有三人骑马踏出,也来到了这条小路上。
三人的阶级地位分明。为首一人,穿着一身精美的骑装,手里还拿着把长弓。十八九岁,形容肖似年轻的贺知州。然眉宇间堆积着倨傲骄纵,有些匪气,不似贺知州谦逊文雅。
他一跨出,便先看向了左玟,微微一愣。倨傲道,“本公子乃是知州次子,这只鹿是本公子的猎物,识相的交出来,本公子可不跟你计较。”
他身后两人,一个中年男人。面貌消瘦,有几分文弱。看到左玟时眼珠子转了两圈,精光浮动。
最后那个,青面无须。脸侧有一道疤痕,贯穿眼角,已是毁了容。看他打扮与普通武人相似,一身短打,系得很是松散。马背侧悬挂了一柄窄刀,一柄短刃。
他与左玟的目光对视,扯了扯嘴角,露出发黄的牙。神态竟是充满恶意,几分暴戾,几分血气。
只是一个照面,左玟已有九成肯定,那武士就是倭寇。
左玟默不作声,站在原处,却是指了指那受伤的小鹿,给郝护卫做了个手势。
郝护卫点点头,立马松开手,轻轻一送,将小鹿送进身后的灌木丛。
他是军中出身,动作极快。加上贺二公子三个都为左玟的面容吸引了注意力。待关注到郝护卫的动作时,小鹿已经跑进树林不见了。
这贺延年是贺知州家的二公子。别的地方不提,在泉州可以说是横着走。无人敢触眉头。
他方才已经喊了不许放,左玟明明看到了他,却还是放了他的猎物。叫他如何能不气?
当即以马鞭指着左玟,怒骂道,“狗东西,好大的贼胆!放跑本公子的猎物,你能替得了吗!”
左玟脸色一寒,“狗东西骂谁?”
郝护卫也沉下脸,挡在左玟身前,喝了声,“放肆!”
贺延年脸色阴下来,口中喊了声,“信成!”
他旁边的青面武士便露出个狞笑,当即抽出了马背旁的窄刀。
另一个跟着贺延年的中年人却皱起眉头喊了一句,“且慢。”
青面武士没有听他的话,或者说是装作没有听到,抽出雪白锋利的刀刃,就以极快的速度砍向左玟。
郝护卫拔刀相迎。
就在二者的刀锋将要相撞之时,一团无形的黑气蔓来,晴空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那青面武士身下的马匹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竖起,把背上的武士摔了下去。
不仅是这一匹马,贺延年跟中年男人骑的马也几乎同时做出了同样的举动。迷了心智一般惊恐,把背上的主人甩了出去,嘶鸣着跑进了山林。
莫说被摔下马的三个人,就是左玟和郝护卫也愣了一愣。
郝护卫先是瞠目结舌,然后大笑起来,“好马,真是好马!”
左玟却在短暂的惊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轻轻抿唇。
但看着被掀翻在地的贺延年几个,还是露出个讥讽的笑,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必是山神不忍善良的生灵受难,才降下警示吧。”
两句话可把从地上爬起来的贺延年气得不轻。年轻的公子哥脸涨红,一甩马鞭,又唤,“你敢嘲笑本公子!信——”
话没说完,那跟着他的中年男人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他应是摔伤了腿,站起来时倒抽一口凉气。却是忍着疼,把贺延年一拉,压低声音道,“公子不可,这是那位新来的通判。”
“通判?这么年轻?”
贺延年的声音高亢,直接传进左玟耳中。
左玟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贺知州之子果然不同凡响,本官今日算是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