撚青梅(7)

也是托了他周双白的福,可算将一手字练出来,也算得上梁淑甯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一样了,回想前世上元节写灯谜时,梁淑甯的灯笼还教人争相竞价买了回去,出价最高的那位竟叫到了一百两,把梁淑甯自己都惊掉了下巴,当然,心里也有些小小得意,只不过这份得意,他却并不能在场见证。

梁淑甯的眼神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失落来,被祖母瞧了出来,同她道,“祖母听人说,甯姐儿前几日回了家学听课?落下那些时日的功课,想必很是辛苦。”祖母心里自也知道,甯姐儿似乎对梁植认下的那个义子并不一般,那个孩子她只瞧一眼便知道,金麟岂是池中物,梁府终究搁不下这座大佛,可梁植并非她亲生儿子,他心里打的算盘她自没有什么过问的道理,只是迎这样一个人入府,对梁家来说究竟是纳福还是引祸,就不得而知了。

祖母瞧了瞧甯姐儿,生得像她的嫡母,想起自己的那个媳妇,温雅姝丽有礼端方,只可惜好人未能长命,老太太忍不住轻轻叹口气,心里揭过那遗憾事儿,抚了抚梁淑甯的小手,道,“我听闻那双白哥儿的功课出类拔萃,你若有困难处,有他在跟前也该多讨教讨教,俗话说向阳花木易为春呢。”

老太太心里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这梁植在官场上的做派并不内敛,京城里又缺着靠山,树敌想必也并不会少,姑娘家生来受亏,不似男儿能上科场自挣回一番功业,若说姑娘家的倚靠,娘家是一个,夫家就是另一个。这周双白身份特殊,说白了他既可能是淑甯的娘家,也可能是夫家。与他交好,对淑甯来说总不会有害处,可惜这孩子内怯,不似淑仪那丫头会钻营维人,也是最教她忧心的一个。

梁淑甯用完点心,又执起一旁的毛笔,用手轻轻并了并毛尖儿,语气自然地道,“周家哥哥自己课业紧着,我怎好意思再去叨扰他。”像是在说一件稀松的家常,便把这事儿给回了。

老太太却捉住了话头子,“甯儿,你父亲既认了他做义子,平日里你就莫再‘周家哥哥、周家哥哥’地唤他,若是被有心的听去挑拨了,倒不好了。”语气听着,有些认真了。

梁淑甯抬头去瞧祖母的神色,眨了眨眼,“祖母……”为何今日突然和她说这样多,关于他的话。

此时,屋外又传来丫鬟的通传,二姑娘来了。

紧接着,便传来梁淑仪盈盈的笑声,“祖母,你可是想我了?昨晚我梦见您呢……”说着进到屋里来,梁淑仪生性活泼,便将屋内的宁静瞬间打破了。

胡嬷嬷抽了抽帕子,小声地,“我的小祖宗诶,浑说什么,托梦可是能胡说的么!”梁家两个小姐,一个就是不说,另一个就是太能说,什么都敢往外说。

梁淑仪瞧了胡嬷嬷一眼,莫名其妙地,“入梦怎么了,仪儿的祖母可是老神仙呢!”能托梦的又不只有故人,可还有神仙呢。

胡嬷嬷叹口气,笑眯眯道,“二姑娘伶牙俐齿,老奴可说不过您哟。”老太太也被逗笑了笑,这个丫头整日咋咋唬唬,小心眼儿却不少,也算是个歪才。

梁淑仪自来熟得很,自顾行到老太太身边儿去了,乜了一眼旁边的梁淑甯,怪不得小娘撺掇她来这一趟,敢情若是来晚了该被别人先表了孝心了,“哟,大姐姐也在呢。”语气来者并不善。

梁淑甯自轻搁下笔,与她回礼,“二妹妹。”

梁淑仪冷眼瞧了瞧她手里的纸笺,心想这个大姐打的什么算盘,原是给老太太抄佛经来了。

祖母知道这姐俩儿见面分外眼红,忙着打了圆场,“仪姐儿,祖母该说你,快瞧瞧你姐姐这字儿,比过你一大截了。”说着将梁淑甯誊好的字地给她看。

第七章

梁淑仪接过来细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先不论她这字写得好不好,就这么单看着怎么跟双白哥哥的字儿竟这样相似?没好气地问,“姐姐的字进步如此之大,敢问大姐姐临的是哪家字帖?也该拿出来给妹妹开开眼罢。”

梁淑甯嘴角勾了勾,温驯有礼地慢慢从匣子里掏出那本,周双白前些日子给她的米芾苕溪诗帖。果不其然,那梁淑仪一瞧见眼便直了,她认得出这是谁的东西,只是竟不知周双白何时偷偷赠给了大姐。

“姐姐可否将这本借给妹妹,好回去观摩观摩?”梁淑仪心里不高兴,面上不显,只笑嘻嘻地开口问道。

梁淑甯眼下等的便是她这一句,回道,“自然。不过这是周哥哥借我的,妹妹用完了,自还到竹枝轩便是。”大大方方地便将那本字帖递与她手上,梁淑甯正愁着怎么将东西还给周双白,没想到送上门来的,也算为她解了燃眉之急。

只见梁淑仪劈手夺了那字帖,语气古怪地回了一句,“那真是多谢大姐姐割爱了。”

祖母在旁瞧着姊妹俩之间暗潮涌动,也不作声,只是这二姑娘咄咄逼人的架势多少引了她不喜,倒是大丫头如今四两拨千斤的应对,不卑不亢的态度竟愈发有嫡女风范了。

那梁淑仪既得了字帖,便有了亲近周双白的由头,没个几日,便携了诗帖往竹枝轩去了,一是将诗帖还了周双白,二呢,还将那日梁淑甯揶揄她未见过世面才把周双白看得惊世卓绝的事儿,添油加醋也说给了周双白听。

周双白听她七嘴八舌地说完,却不见面上有什么反应,周双白素来的冷淡教梁淑仪心里头愈发窝火,没坐一会儿也便赌气告辞了。

待她走后,周双白这才搁下了手中的书卷,将那本诗帖拿过来信手翻着,忍不住想起了那日帘后静静执笔的姑娘……说不出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

休课虽好,可这素来严格的吕先生,又怎会轻易放他们在家做逍遥散仙?早就布置了背诵,特意待到复课这天来检查。梁淑甯向来惮于记东西,更何况记的还是这些绕口的之乎者也呜呼焉哉,为了不挨手板也为了维持着吕先生对她好不容易才有的改观,梁淑甯只能在复课前一天挑灯夜战,临阵借兵书了。

一大早去家学的路上,她的眼下果不其然地挂了两圈淡淡黛青,精神也多少有些不济。同窗的少年们见了,只觉得这美人眉间带了点点愁绪憔悴,显得更为摄人心魂了。梁淑甯步子走得快,便也没注意到在身后不远,正行着一位家学中今日即将新进的同窗。

严格来说,此人并非是行来的,而是被绑着来的。

此人名叫覃啸阳,上数三代皆为将门,他父亲覃彦进原在禁军当差,后因立了功得了个节度使的升迁,而覃啸阳便是覃彦进的小儿子,打小也同他的各位兄长一样,一心向武无心从文,早就立下了远赴边疆挣军功的志向。不过嘛,这个小儿子的厌学思想似乎有过之无不及,不然覃大人也不至于这样不顾脸面,命家中仆人硬是将这位小少爷用皮绳捆了,押进学堂。

覃大人望子成龙的心思也并非不能理解,当代虽分有文武举,以适应不同人才,但武举子在文化课业上也是予以一定要求的,至少像覃啸阳这样月匈无点墨的主儿,只怕是连武举的第一轮筛查都过不去。只是这覃啸阳生性顽劣,实在油盐不进药石无医,这不,覃大人便择吉日将其送来以严苛闻名的吕鼐先生门下,瞧瞧能否还有一线期望。

覃啸阳哪里是坐得住的,旁人都正温课的空当,他没一会儿便扰得前后邻座鸡犬不宁,吕鼐先生戒尺一挥,只可惜这小子皮猴儿一般肉糙,又奸又滑,无奈之下,吕先生只好罚他站到门外去。

覃啸阳一听,这敢情好,正觉得屋内流通不畅甚为乏闷,脚底抹油似的溜出门去,可惜父亲指派的仆人手上都有些擒拿功夫,一干人等守在院门口也不是吃素的,他也不大能直接跑出塾院到外边玩儿去。

急得这覃小爷,百无聊赖,只能在这院儿里来回兜圈子。

此时的梁淑甯呢,对于帘外的鸡飞狗跳倒没怎么分心,因为她实在是困哪。早上来得匆忙,又忘了教认秋替她灌一壶浓茶带着,好在有帘子稍作遮挡,伏在案上先生也不大能注意到她。梁淑甯只觉得这会儿困得恨不能以头抢地,上眼皮儿似压了千斤的担子一般,那额头一碰到案子,她又赶忙惊得抬起头来,继续温书。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