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有自己的目的。”蒋岑踱了几步,“至于这册子上的人,姑且可以确定是陈家用人,最起码,是陈二自己用的人。”
“他为何要帮咱们?”
“很多东西,我们以为得多重要,其实若是想通了,也不算什么。”蒋岑呵了一声,“因为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更重要的东西,那个东西一旦出现,你便就觉得此前种种,不过是虚妄。”
“主子说的,属下不懂。”
“总会懂的,好比齐林与你,就有不同的选择。”蒋岑问道,“他还是坚持?”
“当初属下与齐林进宫,为的是替主子办事。主子于我们有恩,行事自有自己的目的,属下只知道,主子从来不伤及无辜,此乃仁义,属下必定遵守。”齐树停了一瞬,“齐林认太子殿下做主,替殿下办事,此事……”
“此事,也是我的不对。”蒋岑接道,“我既然是命他留在殿下身边,却又不好生阻止劝道,他为殿下卖命,也是主仆仁义,叫他几次三番伤及无辜——如今我也没有责罚他的道理。”
“是主子宽容。”
蒋岑转身看他,齐树道:“主子救下我们的时候,我们年纪尚小,主子那时候便说过,我们身负绝技,江湖人追杀我们,为了功法,却也有一些人想要得到我们,是为了替他们办事,功法在我们自己身上,待我们武功成熟了,有了自己的选择,便就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若我们最后选择……那么从此再无瓜葛。”齐树躬身,“主子没有错,错的是齐林。”
“他想要跟随太子殿下,重振齐门山庄。”蒋岑道。
“主子怎么知道……”
蒋岑叹了一息:“殿下能允诺的,齐林会坚守的,便就是齐门了。”
齐树没有说话,蒋岑负手:“屠南郡灾民,起晋城之疫——如今怕是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齐树不言,便就是默认。
蒋岑不再继续,只重点了点他手中册子:“今日朝堂之后,陛下设专人彻查南郡之事,南郡那边,天高皇帝远,加之官官相护,东宫势力盘踞,能有这些人已是不易。”
“陈宴手上的人,很是隐蔽,但是还是要派人相护。”蒋岑下令,“在皇上的人到达之前,这些人不能有事。”
“是!”
“今日冲进司吏监的人,你可听到什么?”
“是坞巢县官的手下,此番是着了慌。”齐树回道,“坞巢山匪严重,平时官匪勾结,尚没有什么冲突,只是近来山匪越发猖狂,眼看着已经无法再和平相处,那坞巢县官病急乱投医。”
“病急乱投医?”蒋岑冷哼了一声,“再急的病也该找大夫,匪患找司吏监,又有何用?”
“主子的意思是?”
“自然是因为这官来得不明不白,原本官匪结交,就是大忌,当该治罪,倘若此时是上报求援,因着办事不力查出些其他的,岂不是罪加一等?”蒋岑看他,“看来是有人嫌这把火不够大,要添些柴火了。”
古来盛世,并非盛极而衰,乃是朽木生疮,外加亮漆,但凡一刀劈下,鲜亮的外壳不再,里头的腐烂之气便就奔涌而来,风过雨淋,终是余下些残垣断壁,百废待兴。
齐树不知他在想什么,收了册子道:“那属下现在就去办。”
“嗯。”
东宫寝殿,秦青已经伴了陈怡榕几日,自那日太子走后,回来便就一直未出,也不见他人去见,乃是陛下亲自派下的禁卫守在门口,便是太子妃也是不让进去的。
陈怡榕皱着秀气的眉与她说:“秦大夫,你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连我都不让见呢?”
“娘娘莫要担心,过些日子,便就好了。”
陈怡榕叹了一声:“那日送的果品,不知道他吃了没有,可别坏了。”
“不会的,殿下虽是在里头,却是有专人伺候着的,陛下只是命殿下禁足,并未有苛责。”秦青已经陪着她在此站了好一会了。
那粉衫女子这才堪堪回了身:“好吧,那我们回去。”
秦青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耳旁的坠子上,那日她细细瞧过,这坠子并没有问题,可皇后的眼神却是奇怪,倒像是惊诧非常。
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去皇后殿中请安,陈怡榕都必是戴着它们,她不得去殿中,自然也不晓得她们究竟说了什么,陈怡榕每次出来的时候面上也没有其他不同,莫不是她多想了。
“娘娘,小心着些。”
陈怡榕自行拎了裙裾,忽而与她道:“对了秦大夫,你知道吗?下月我二哥要成亲了,是与宁国侯府的嫡女成亲。”
秦青莞尔:“是吗?那倒要恭喜了。娘娘很开心?”
“自然开心的,我就要有二嫂啦!”
面前的人笑靥如花,秦青却觉得,那笑,到底也没有送进眼中。
第八十四章 我来
外头有些声音, 似是女子,仰桓沉沉起身过去,外头是听命父皇的禁卫, 没有得令自然是不会撤去。
陈二要大婚了么?他静默站了一瞬, 许是那秦小姐劝了什么,外头终究又安静了下来。
“齐林。”
“殿下。”
“秦知章可是回来了?”
“是,蒋家派的人接回来的, 走的官道,速度很慢,昨日方到。”
司药监, 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分明只是些医者,该是治病救人便就罢了, 却偏偏有的人, 总也要掺合进一些事情来。
你说它重要, 似乎是上了朝堂之上, 也谈不成什么事情。可若是说不重要, 离了它, 到底是不行。
这秦知章若是还在司药监,倒是不好打理。出了司药监, 本来不足为患, 实在是这么些年来,大家对这秦司监的本事,太过依赖。
想要用一具浮尸, 一座城池,便就乱了他的阵脚?怕是想得多了些。胸口骤然一滞,仰桓躬了身咳嗽了一顿。
齐林上前一步扶住:“殿下?”
“无妨。”
“殿下近日怎么又开始……”齐林担忧, “殿下您的身体……”
“没有关系的。”仰桓笑了笑,“若本宫是那么容易死的,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人?”
齐林不说话,兀自端了水与他。
仰桓饮了一口,过后喘了一息坐下:“坞巢的事情办好了?”
“山下起了乱,山匪杀了两个村民,又有我们的人拿了山匪牌子进村,留了几个活口,现在已经闹到了县官处,那县官果真是个孬种,见是纸包不住火来,已经派人赶到司吏监求助了。”
“很好。”仰桓抬眼,“怎么?”
“殿下,”齐林问道,“陛下现在调查的是南郡之事——坞巢那边,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再看便是。”
“是!”
这天倒是因着一场雨当真凉下来,间或穿进的风啊,还真的令人有些忍不住耸肩。齐林给案边人披了外衫:“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需要你做的,倒是不多。”仰桓想了想,“可也就只有你能做。”
“殿下请说!”
深夜,床上人已然熟睡,秦青搭了脉半晌,缓缓撤了手去,又点了药熏在盘中,这才垂了床幔出去。
如今的东宫,竟似是没了主一般,太子不出,太子妃不管事。整个宫中的侍者虽是日日瞧着勤勉,却也人心惶惶。
有本事的已经寻了路子被调出去,没靠山的也是想尽了办法去各宫讨些脸面,反倒是秦青这一个外人,瞧着倒像是本身便就在此处的。
这宫里头的人,当真凉薄得狠。
最是敬忠职守的,竟是那些面无表情的禁卫。秦青一路往自己的住处去,心道也是,这些人,随了谁都可,便就看换了哪一个施令者罢了。
不似这些宫人,全为伺候主子,一朝主子有难,便就是跟着覆灭,有时候连一声都叫不得。
“啪!”
额上落了片枯叶,这无林无木的,哪里来的坠叶,秦青捂了额头,将那叶子抓下,远远看去。
果然,那笑吟吟的人,不是蒋岑又是谁。
“你莫不是嫌自己命大?”
“放心,没人发现我。”蒋岑几步跨前来,抓了她肩头,“我瞧瞧你,瘦了没?”
“谁担心你?”秦青扬起那片叶子,“你方才用叶子打我?”
蒋岑语塞,嘴角裂开的弧度都下意识收了收:“没,我见你发呆,又不能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