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女儿在这里?”
不想回答他的却是团子蹭的一下挤着门缝出去,顺溜得狠。
“你女儿?”
“昂,再窄的缝隙它都能进去,”蒋岑应道,“不是水是什么,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团子定是个女的。”
案前的人手里执着一本棋谱,闻言笑着瞧过来:“蒋公子是说那只白猫?”
“这家伙最喜欢来你这房里,今日你关了门,它倒好,竟是睡下了。”蒋岑啧了一声,“不是都说猫是夜里行动么?我怎么瞅着它白天晚上都睡得香。”
“那在下就不知了。”
“这天下竟还有屈公子不知道的事情。”蒋岑复又啧了一声。
屈南栖终是明白,这个人怕是永远也不会认可屈南这个姓了,倒也罢了,伸手摆了茶在案上:“蒋公子既是进来了,不如坐下谈谈。”
蒋岑也不客气,今晚实在是有些高兴,一激动,口中还真的有些作渴,便就仰头灌下,坐到了他对面。
屈南栖放了棋谱:“蒋公子今日很开心。”
“自然。”
“为了今日那位小姐?”
蒋岑噫了一声:“你会看相?”
“随口说说。”屈南栖便就不再问,转而道,“今日还要谢过蒋公子了。”
“不必。”对面人道,“你自关外入京,怕是早便就有人盯上。此番我是留了你在蒋府,可我也是盯上你的人之一,各取所需么,不必言谢。”
“公子爽快。”
“毕竟,活的钟灵谋士,也就你一个了。”
“……”屈南栖点头,“原来如此。”
“屈南栖,你出山是为何?”
这个问题,直白,却不好回答。钟灵谋士天下知,乃是百年前,那时候大兴未定,小国互相制衡,一朝征战,百姓民不聊生,有钟灵山隐士出而筹谋,辅而称天子之国,统四方。
这便是大兴之起。后每有社稷之难,便有钟灵谋士,稳君权,定民心。
只是一场大火,钟灵山覆灭,余下者屈指可数。到如今,也便仅有屈南栖一人。
“蒋公子忘了,钟灵山早就没有了,不出山又如何?”
“此山非彼山,屈公子居金胡数三载,那金胡王待你不薄,临走还差人护送,与你夜明珠,也不见你说什么,这一入大兴京城怎生就想入仕了?”
“哦?”
蒋岑啧了一声:“好好说话,哦什么哦,爷又不是傻子。你莫不是真以为爷是好骗的?这大兴客栈千千万,你偏生要挑我家住?”
“倒非如此。”
“怎么?”蒋岑挑眉,“我家墙缝里有金砖?”
屈南栖见过的人不少,人道钟灵谋士可定江山,乃是治国良将,所以人人皆想知道他所辅何君,却没有人似蒋岑一般问过他,问他屈南栖,为何出山。
“如果我说你家有呢?”
“真的?那倒是不错,改明我叫木通去抠一抠。”
屈南栖轻轻一笑,执了杯盏起身:“我见蒋公子,很是投缘,不知公子可愿与在下交?”
蒋岑眯了眼瞧去,片刻便就也站起来:“屈兄客气了。”
其实秦青问的问题,他自是问过面前人,前世他也是此番入的京。那时候蒋岑替太子筹谋,与他相识,他也是住在府上。
只是那时候他没能瞧见其真意,亦不懂他的提醒。
待终于明白了,他已然是一缕孤魂。
这个世界上正臣本就不多,谏言者直,奉公者贞,筹谋者智,可是屈南栖,却是那防患于未然者。
圣臣,不过如此。
“其实,屈兄想入仕,却与我交,下策。”
“我见倒非如是,”屈南栖坐下,“蒋家军名号,孰人不知,蒋兄若入军营,自是少帅。可蒋兄入而后退,不知意欲为何?”
蒋岑不言,屈南栖自道:“想来我与蒋兄所谋无异。古来盛世而衰,得见朝野项背,一朝起事,左右逢敌。届时,便不是党争而已。”
此话说得透彻,大胆至极,可话出自钟灵谋士之口,竟是咄咄有声。
“屈兄这家国天下,蒋某佩服,奈何……”蒋岑抬眼,“我这一辈子,心眼颇小,不过是为了心中人一世安好罢了,谈不得如此大义。”
想了想,他却是又道:“不过这司吏监的擢考,我倒是能陪你一起。”
“司吏监?”
“正是。”蒋岑顿了顿,“哎呀,就是不晓得司吏监的同僚好不好相与了。”
说着又加了一句:“哎,对了,你喜欢晒太阳么?”
“尚可。”
“那我就要那司吏监里头靠窗的位置,你呢,就坐我边上那个,你信我,那一块爽利,通风还能晒太阳。”
屈南栖抿了口茶水,嗯了一声:“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节,节日快乐哦~
第三十九章 礼单
二人竟是这般不着调地聊了好一会儿, 互相也没摸个透清,茶倒是喝了不少。蒋岑临回屋前,屈南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敢问蒋兄可是知晓今年司吏监的擢考试题?”
“不知道啊, 怎么了?”
“无甚, 就是觉得蒋兄颇有自信。”
“过奖过奖。”
待伸手替里头人关了门出来,蒋岑才抖了抖衣裳,一弯身把窗上的团子又捞了起来。
团子毛都不及炸起来, 便就被人扔进了窝里,他爹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有女儿的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
奈何反抗也是无用, 那哼着口哨的人已经关了门进去。
闻朝院外, 有黑影与金胡护卫沉默对峙,不见动作, 只那金胡弯刀已然握在手中, 蓄势待发。
木通栓了马回来瞧见, 习以为常地绕过, 不过几步又退了回来:“几位可需要休息一下?府里是给你们备了房间的, 不必客气。”
只是左右也等不到回复, 便就从善如流地往里扣了门,蒋岑应了声, 就见木通靠前来道:“少爷, 那金胡护卫……”
“摆着吧,反正他们也不嫌累。”蒋岑口中咬着笔,模糊不清地又道, “我的人呢?”
“守在门口呢,不叫他们进来。”
“那不成,太累了。”蒋岑将笔拽下来, “你去送些茶与点心,若是没手吃呢,你就喂几口,我的人不能受委屈。”
“是!”
罢了蒋岑抖了抖自己方写的字,很是满意,小心给装好了,又听见外头声响,哼了一声。这金胡人,还是得交给东宫来办。
只自打上次行宫之变后,祖母便就对他多有防备,齐树又被调去了晋西,说起来还确然有些棘手。
如今的金胡对大兴称臣,却礼待了屈南栖三年,其心可见一斑。如果秦青猜得没错,那凝香自是外头的护卫带着的,为的乃是追踪。
这几个护卫勇猛,但是呆板,不似一般。不用想也明白,那金胡王定是对他们称屈南栖乃是王族,需得贴身护卫,半步不可离,才叫他们这般不死心,连人睡觉都要进院护着。
早就听说金胡人圈养人奴,不叫他们听闻外界,只懂护主和执行命令,看来是真的了。只有这般形态下练出的护卫,从不管这命令真假,一旦发出,便就行事,且警惕性极高。
金胡王既是与他们定了屈南栖是王族,那么但凡他屈南栖说了大兴话,怕是他们立刻便会起疑,将其带回。
蒋岑歪在椅子上想了想,竟觉得这金胡人办事,实在是妙。屈南栖这个人,有那般背景,一旦想要辅大兴,必然是要说大兴话,可一旦他说了,以这几个人的武功,完全能将人重新带回金胡。
纵是带不回,这染了凝香,金胡定能追踪到,总能抓了人去。
思及此,座上男子摇了摇头,啧,还是他屈南栖会打算盘,如今京城里能困住那金胡护卫的,也就是蒋家了。
哦,不,应该说是,他蒋岑。
第二日是太子选妃大典,秦青起得很早,不是为了瞧热闹,单单是因着府里头的小丫头兴奋,虽不得见龙子,但是能去宫门口瞧瞧那些选秀的小姐们,仿佛也是个了不得的事情。
用王婶娘的话说,保不准就瞧见往后的太子妃了呢。
这气氛,总能带动些什么,秦青便就也睡不着了。坐在桌前梳妆时,芦苇替她顺了垂发,问道:“小姐要不要也去瞧瞧?听说今日宫门大开,全数小姐都是要打正门进殿,一路走进去呢。”
应是想见那宫内宏大,没来由芦苇就犯了怵:“不过从宫门到大殿,这么远的路,如今这天也是热起来,怕是太辛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