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又向隅(37)

木通赶紧替他跪了:“老夫人不知,昨夜少爷去习武场,丑时方归。后来少爷还练了字,这才未及晨课。”

“祖母。”蒋岑一开口,竟是沙哑,“祖母我是不是病了?我怎么觉得我喉咙疼?”

“你自然是病了,还病得不轻!”蒋齐氏哼了一声,“你当你会点功夫就是铁打的身子,这般天气,带着汗不穿衣服就睡了?这门还开着,不病你病谁!”

如此,蒋岑到底是被按在了床上,灌了好一通药。

“完了,我今日要去谈租铺子的事情!”

蒋齐氏抖了地契和赁铺契约与他:“你要的东西,租金给你写好了。”怪道说好的早间来取不见人,还叫她亲自送来,原是晚上发了疯。

蒋岑心叹,忙对木通道:“你去寻个借口,便就说是临时病了,改到中午!”

“临时病了?那怎么个病法?”

“不成!”若是被她知晓岂不是会担心?蒋岑想了半刻,面色微苦,“要不——你就说是腹泻吧!”

“是!”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来的人竟然是她。蒋岑张了张嘴,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秦青皱眉:“公子病了?”

蒋岑揉了揉鼻子:“就——大概是吹了风。”

秦恪笑起来:“哎呀原来是蒋公子!蒋公子身子可还好?”

“还好还好。”蒋岑尴尬,又瞧见他身后人,手里的赁铺契约突然就递不出去了。

“我家小姐替老爷来再瞧瞧铺子,那公子您看这长租的事情……”

“租!”

秦恪哦了一声:“公子爽快!那这租金的事……”

“自然是好说的!”蒋岑将那契约拍下,“这样,你们开个价吧,爷看看合不合适!”

待秦恪领了人去核对地契,蒋岑才复揉了鼻尖:“那个,那契约不是我写的,我也不知道本来写的租金多少。”

秦青点点头:“我忽然想起来,昨晚有人说,就是收租子也能带我吃香喝辣。莫不是那租子钱,是我爹出的吧?”

蒋岑立时就否了:“胡说!那租金我替你爹存着,留给你做嫁妆!”

第三十二章 光彩

秦青刚要再开口, 秦恪却是回来了,乐呵呵执了地契:“哎呀,实在是没想到会是蒋公子的铺子。说起来我家老爷对公子赞许有加, 今次实在是缘分。”

一席话说得在场人等皆是震惊望了过去, 秦恪笑容滞了滞,颇有些格格不入,终于从拢着的袖中伸了手出来摸摸脸:“怎……怎么了?”

秦青转身向他:“秦管家近来许是操劳, 这幻听的情况,不知持续多久了?抬手过来,我替你瞧瞧。”

“小姐这就是取笑老奴, 老奴虽是秦府老人吧, 可也算不得年纪那般大,哎呀, 过分了。”

可不是过分了么, 蒋岑都觉得这场面话说得, 跟骂人似的。

这就好比是猫突然夸老鼠跑得真快, 这搁谁能受得了?想着蒋岑不觉就抖了抖, 又打了个喷嚏。

秦青正在契约上落了自己的手印, 打耳听了,瞧了他一眼, 蒋岑默了声上前来, 掏了那日蒋贺送自己的新章盖上,覆指过去也按了印,司户所的人仔细核实了一遍, 又吹了吹,这才将两份契约分递过来。

“那两家此番就算是租下了,我这里登记好了。”

“大人辛苦!我送送大人!”秦恪说着便就领了人出去。

蒋岑捧着自己的那一份租赁契约, 仔细瞧了瞧,也不知道想什么,片刻才收进怀里去。

秦青仍是立在那里,原本要问的话倒是压了压,只于他身后瞧了一眼:“木通呢?”

“外头呢,没叫他进来,怎么?”蒋岑狐疑,转念一想又没了正经,“你要与我说悄悄话可是?你放心,这里就我俩在,你说!”

“……”秦青只作耳旁风过了,直接问道,“那十五年,你在哪里?”

蒋岑本就奇怪她今日为何会来,还当是她跟着过来压价的,不想在这里等着呢,可她问的什么?

“怀是我给蒋家义子取的名,”秦青看他,“倒是不知你如何想到的呢。”

这便是已经确定了,如此蒋岑也没想再装愣,嗨了一声认得干脆:“名字嘛,你既是取了,那就用着,他本来就没名,光是晓得自己姓赵罢了。”

“那十五年……”秦青皱眉,“你藏在哪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怕是真的变成了鬼。”蒋岑啧了一声,“其实有时候想想吧,我都觉得挺可怕的。”

见她不解,蒋岑很是热心地解释:“哎,我那会儿半夜还坐在你床头瞧过你,你有没有觉得凉飕飕的?”

“……”秦青只怪手里没有棒槌,不然撸了袖子抡过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蒋岑哪里是个识相的,偷眼瞧了瞧外头人还没回来,便就走近了些,献宝一般又道:“不过呢,我也想过,许是因为我日日与你一起礼佛,感动了他老人家,才叫我们一道入了轮回吧!”

这话听着似是很感人,秦青却是须臾就觉出不对来:“你礼了什么佛?那佛经哪个字不是我一个人念的?闪开,别堵得跟个真山似的。”

蒋岑理亏,任她骂了,嘿嘿笑着反是凑得更近了些:“我都病了,我才不闪开。”

“病了还来传染我么?”

“那谁叫我夫人是大夫……”

“闭嘴!”

“我今个鼻子不通气,闭了嘴怎么活?”

“回去叫木通给你熬葱煮姜汁喝,记住,一碗水,半碗姜,狠狠地煮!”

她说得使力,却只得几声闷闷笑意。

秦恪这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头,若说是哪里不对么——哎,这蒋公子什么时候跑去小姐那边站着了?自己的铺子么,什么不好看的,要瞧那么仔细。

“蒋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对?”

“哦,无甚。”蒋岑打秦青身后的柜子上抹了一把,煞有介事道,“就是瞧瞧我家这檀木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秦恪笑眯眯跟着也瞧了一眼,“蒋公子记错了,这是楠木。”

“……”

秦青咳了一声,往边上退了退:“秦管家,再领我进去瞧瞧。”

“是,小姐!”秦恪一回头,“那蒋公子您……”

蒋岑负了手在身后:“好说好说,我熟,我先给你们介绍介绍。”

这个真的是不用了,秦恪想说这铺子已经跟着司户所的人瞧了千八百回了,莫说他了,老爷连怎么改都已经定了,可是一转头,却发现自家小姐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倒也不好将人给拒了,便就只能带了蒋岑一道。

只是这一趟下来,秦恪终于是瞧明白了,哪里是人家蒋公子给自己介绍,分明是自己给他二位说将,这口干舌燥的,也不晓得那蒋公子究竟开心啥。

后来回去的路上,秦恪才突然想明白了。怕不是这无形中,他方才瞧了一出小儿女的相会呢?

哎呀这个事儿么——是不是过分了?

秦知章瞧了几个孩子切药,刀重,孩子小使不上巧劲,吃力得狠,他也不着急,踱了步过去,停在了一个孩子身后。

“赵一。”

“师父。”孩子回了头来。

“切得不错,学过武么?”

“学过一些。”

“嗯。”看他拿刀就有些不同,秦知章点了点头,“怎么不继续学了?”

“教我的人说,学了傍身就行了,也不指望我上阵杀敌。”

秦知章便就没有再问,一个孤儿却是有人教他习武,说出去谁又信呢,只是他能这般答,便就不像是要刻意隐藏的,送他来的人呢,看来不怕他查出来什么。

想要监视着他的人,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是若为了其他理由呢,那就多了去了,不过还得细细想来,比如……

“父亲。”

秦青进了门,见秦知章转身,笑道:“父亲又在叫他们切药?”

秦知章嗯了一声,想起那日她入自己屋中,坚定地与自己说:“可是女儿觉得,该说。”

女儿长大了,该当有自己的朋友,秦知章自问并非一定要探知,可秦青与他说得清楚:“女儿自宫宴出来以后,去街上瞧了花灯,是与蒋岑一并瞧的。”

“父亲应该是有些知晓的,想来秦管家应是与您说起过一些。”秦青说着却是跪了下去,“不过父亲放心,女儿与蒋岑,君子之交,并未逾矩。”

秦知章点了头:“既是君子之交,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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