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叫他说去,仰靖安又是一滞,片刻才道:“好,那你与朕说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父皇。”仰桓挑眉,正对上边上扶着龙座而立的人。
荣氏恨声:“太子!莫要含血喷人!”
仰桓哪里会搭理,继续道:“父皇可知道,荣皇后这些年常有在废殿见一人,此人膝上本有一胎记,后不幸中了毒箭,刮骨蜕皮,且从此再不能行。”
“你……”荣氏盯住他。
“别急。”仰桓一拍手,便有宫人将一个小宫女拽了出来,“怪也是怪皇后你实在大意,既然是知道这许多的贴身侍女,又怎么能随意处置了也不确认下是否断气呢?”
那宫女瑟瑟发抖,身上伤痕累累,趴在那里不敢抬头。是仰靖安喝了一声,才终于抬起脸来。
“这是你宫里的人。”仰靖安看了一眼荣氏,为什么记得,是因为他曾说过,这小丫头长开了些,倒是个可人,此后便就再也没曾在她宫中见过了。
荣氏退了一步:“此女现在在太子手中,自然是依着太子的话说。臣妾可不是能这般被诬陷的人,臣妾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真是好说辞。”仰桓抬眼,“但是皇后着急什么?本宫要说的,可不是偷人的事情。”
“仰桓!”荣氏已然气急。
“父皇。”仰桓转而对着仰靖安道,“荣皇后私会的这个人,确然不是为了偷情,乃是为了述说母子情深的。”
直至于此,仰靖安才终究凝了神瞧他。
“父皇,自梁南算下卦辞起,父皇便就已经做了准备的罢?”仰桓声音朗朗,听在殿中各人耳中,却是刺耳,“荣氏祸国,父皇即便再有情谊,也不会叫她生下一儿半女。可父皇没有算到,皇后她入宫之时就已有身孕。”
“父皇知道的,此子生来便就带有胎记,只是早夭,此后皇后日日饮药,当不会再有身孕。”
“可惜啊,有一个人,对皇后十足忠诚,却是将这早夭之子带回抚养,尽心尽力。”
仰桓启唇:“父皇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最大的母爱是什么吗?”
仰靖安不言。
仰桓自问自答了一句:“是狠啊。只要做母亲的狠,便就不会有别人伤害得了她的孩子。”
“父皇知道那孩子是谁了吗?”
荣氏一步一步踏下台阶:“仰桓!你以为,陛下会信你吗?”
“信不信,该有父皇来断。”仰桓轻笑着,“父皇不若再猜一猜,是什么样的情况,能叫一个臣子这般心甘情愿地替皇后养着本该死了的孩子呢?”
“闭嘴!”
这一声闭嘴,竟是荣氏与仰靖安同时喝下。
仰桓便就当真住了嘴。
仰靖安甩开秦知章的手,缓缓坐下去:“太子,你现下与朕说这些,又是何意?”
“皇后祸国,早便就已经想要将这大兴改了名姓。因而前时扶三皇子行政,实则是因着三皇子的身世,妄图以金胡为援,篡权夺位,改姓了陈氏江山!”
仰桓并没有与荣氏辩解的机会,接着道:“儿臣趁着剿匪陈宴离京,请来北疆军,潜伏在京外,此时京中兵力不足,果然,突然涌现出一批金胡之人,这些人有些曾扮作市井商人,有些曾扮作流浪之人,若说是没有早做准备,儿臣实在不信。”
“漏洞百出!”荣皇后冷哼,“太子,你是狗急了跳墙吧?这等谎言,你都编得出!”
“皇后不承认,没有关系,想来陈大人一定是记得皇后的恩情的。”
陈学勤被押进来的时候,堵了嘴巴,捆了绳索,只是进殿的第一眼却是瞧向了那堂上女子。
便就是这一眼,荣氏自知无望,广袖下的拳心紧握,当即转身跪下:“陛下!请听臣妾解释!”
“不必了。”仰靖安仍是坐着,却没看她,“来人,将皇后带下冷宫。”
顿了顿,又道:“这宫女,还有他,也带下去。”这个他,指的是陈学勤。
原是无人动作,仰桓侧目,才有宫人急急上前将荣氏几人缚住,带了出去。荣氏最后喊了一声陛下,凄厉异常,最终化作疯魔的笑声。
只是仰靖安的回应实在平淡,叫仰桓到底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才发现仰靖安的目光竟是落在他身上,盯得深沉。
“父皇?”
“你如何觉得,陈宴会反?”
“因为,陈宴的腿,早就已经好了。”仰桓应道,“是什么样的心志,能叫一个健朗的人,甘于坐在那轮椅中十几年。若说是没有打算,陛下信吗?”
“他蛰伏了这般久,为的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趁机掌军逼位。父皇可以不信儿臣现下所言,看着便是。”
“好!好!”仰靖安猛地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却是狠狠忍住,将口中腥甜咽下。
“城下何人?!”
“城上何人,瞧不见本候?”
城外的队列实在浩荡,那城上将领认出领先的宁侯,这才又道:“那宁侯身边之人是谁?”
这一问,问的不是蒋岑,却是骑在马上的陈宴。
“他?陈家二公子,陈宴。”宁侯喝道,“怎么?!北疆军换了将军,已经婆婆妈妈到这等程度?!”
这一言放出,城上却是架起了箭弩。
蒋岑勒马皱眉,陈宴抬眼,只听那城上人大笑一声:“陈家公子?恕本将不得开门。陈家如今乃是反贼,便就漏下这一个二公子,宁侯怕是不知吧?”
这一言出,陈宴本就白皙,此时面上更是青白。
秦青低声道:“有诈。”
“嗯。”蒋岑转而看向陈宴,“陈二,他诓人呢。陈二?!”
那阵前之人,却是缓缓举起了令牌,陈宴提声:“贼喊捉贼,此令牌乃是陛下亲赐,见令如见君。既然贼人霸城,那陈某不介意攻而取之!”
“陈二!”
只是这一声,已然被城上一声放箭压下,蒋岑暗骂一声,飞身挡下流矢。
乾心殿内,城楼急报:“陈二公子领军攻城,言说……言说要攻而取之!”
仰靖安站起:“蒋岑呢?!”
“蒋公子……蒋公子身受重伤,已经被陈二公子拿下!”
仰桓就立在仰靖安身侧,此番负了手,温声道:“父皇莫急,儿臣自有安排。”
说话间,眼角扫过殿外,方才,似是有一袭粉色过去,不知可是看错。
身后宫人上前,得了吩咐跟了下去。
“陛下,该吃药了。”秦知章不知何时又掏了药来递过去。
仰靖安抬手推过,方要骂他一句不是方才吃了,下一瞬却仍是摊平手来接住,咽了下去。
仰桓这才注意到殿中还有一人,宽慰道:“秦大人,莫担心。”
秦知章躬身:“草民——不担心。”
如此,仰桓眉心不自觉一跳,便不再看他。
第一零八章 来了
秦青被蒋岑护在身下, 手中的剑带起风声,犹如无形的气盾,隔开那箭雨。这不过是第一道令。
城楼上立着的应是副将, 此番奔上来一位士兵, 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叫他原本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再往下看时,那城下已然筑起了盾墙。
“你确定?!”副将皱眉。
“是!是何将军亲口下的令, 将军不信,便连这军牌也不信么?”士兵单膝跪在地上,“何将军自有考虑!不信您看。”
“可此前……”
“将军, ”那士兵起身, 伏在他耳边低语几声。
“箭弩停了。”宁侯一夹马肚,往前几步, “还真是有意思。”
话未说完, 将将被乱箭冲散的队列突然起势, 不过是瞬息, 宁侯的剑已经指向了陈宴。
那自坞巢山中下来的新军以迅雷之势围了上去。连带着蒋岑, 也在其列。
“众将听令!陈宴, 乃是反贼之子,其罪当诛!尔等如今未及入编, 若是此行有功, 陛下当得授旗正名!若助纣为虐,尔等应知下场!”
蒋岑伸手按下怀中人:“不怕。”
秦青不是怕,又有什么好怕, 她只是方才听见他一道闷哼,担心是内伤发作。
此时被他牢牢按住,分明有力, 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队列分成了两路,从京城中带出的禁军之列等因着此前的攻山战,许多已经中了滚石负了伤。
成围剿状的山中新军显然霸了优势。
宁侯一指那城门:“今日那城楼上守着的,是北疆军。可见金胡兵败,请贼入京者已然败落,现下就等着这唯一的漏网之鱼罢了,尔等皆是家有室的人,成王败寇乃是一念之间,这么简单的道理,应是不用本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