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星(143)

正中间的地上,居然铺着一块非常大的纯白的羊毛毯,白得像雪,非常松松懒懒地摊在那里,有的地方,还有像是人刚坐过留下的褶皱。

羊毛毯边上,有个黑色木方桌,方桌上放着一瓶没有牌子的酒,一个玻璃酒杯,酒杯里还有个浅浅的底子。旁边有一套简单的茶具,一把紫砂小茶壶,两个小茶杯。壶口还冒出丝丝热气。

最边上,还放着两本书,一本是《沉思录》,一本是《周易》。看起来都有些旧,仿佛经常被人翻看。

然而陆惟真的目光,无法不被那块羊毛毯之下的琉面所吸引,她的心跳都因此加速。

那一片琉,和其他地方的琉,看起来都不同。尽管依然是灰黑色的,看起来却要细致紧密许多,而且透明度更高。更重要的是,琉面之下,更深的朦胧内部,仿佛有无数道光,在不断撞击、流淌、追逐,竟有流光溢彩之色。只是隔着表面那一层黑雾般的颜色,看不清楚。

陆惟真和陈弦松的脑海里同时冒出那个词:琉心。

他们终于抵达琉心。

神秘莫测、主宰着异种人的命运,却已经被感染的琉心。

陆惟真只盯着琉心看了几秒钟,突然间就感觉到头晕目眩,恶心难受,用手捂住胸膛,干呕了两声。陈弦松一把扶住她的手臂,问:“怎么了?”

陆惟真闭上眼,把视线从琉心移开,睁开看着他的脸,才感觉到胸口那窒息般的压迫感好一些,答:“我没事,是琉心。”

就在这时。

一道灰白的身影,闪现在他们眼前。

真的是闪现,前一秒,羊毛地毯上,还空空如也;下一秒,一个白衣灰裤的男人,已经坐在那里,他的裤腿,还残留着一抹模糊的光影,转眼才汇聚成清晰的线条。

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高高瘦瘦,纯白的唐装衬衣,灰色布裤,干干净净,光着一双脚,不像灰鬼,倒像是个从山中来的修行之人。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这使得他的脸庞和五官都显得很清晰。他的皮肤上没有半点黑色,而是一种发灰的白,颜色竟让人感觉到纯净。他的肌肉和其他灰鬼一样,也高度压缩了,无论脖子、手臂,都紧实得像竹竿。脸也是,又紧又小,然而即便是这样,他的五官也显得清秀,那双灰白得近乎无色的眼睛,竟是清澈的,望着他们,透着一股怪诞的纯真。

他一只手臂支在小方桌上,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姿态又显得闲散放松无比,仿佛来的不是两个敌人,而是很熟悉的朋友。

见他俩都沉默,林昼笑了,是那种看起来真的非常开心的笑,竟有一种春风般的感觉,只不过这春风,是暗黑的。他看着陆惟真,喟叹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

林昼的话还没说完。

陆惟真一掌拍出,陈弦松反手就是一剑,两人急速前冲。

林昼一滞。

几乎就在两人动了的一刹那,林昼已瞬移消失,羊毛毯上空空如也,两人的攻击,都撞在对面的琉壁上,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两人二话不说,继续朝琉心冲去。

被晾在一旁的林昼:“……”

自从察觉到第二只六五现世开始,林昼就在心中幻想她或者他的样子,她喜欢什么样的人,讨厌什么样的人?她喜欢用五行里的哪几种元素?

她和他一样,站在众生之巅,是否也会感到星河一样广阔的孤独和内心的巨大空洞?她是否也会像他一样,夜夜思考自己诞生于时间河流中的的意义,以及宇宙那诡秘难辨的真相?

虽然最后他还是要吃掉她的,因为他必须去探寻,六五之上,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唯一同类的好奇甚至亲近。

这一路,他设下重重陷阱,杀死她的小伙伴们,一是他不喜欢有任何人挑战自己的威信,还来抢夺自己的东西;二是顺手逗逗她,让她急让她怕,最好还让她哭——自她成为六五之后,所向无敌,应该还没尝过这种滋味吧?

没想到,小六五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琉心,来到他面前,却没有好奇,没有质问,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惧怕。他本来准备了很多很多话,想要对她说,谁知她一个字都懒得跟他说,直接干架。

林昼突然很不高兴。

陆惟真本来在急速前冲,她现在的速度,是非常非常快的,几乎和陈弦松的瞬移不相上下。从门口到琉心羊毛毯的距离,她本应一瞬即至。而且,自她成为六五以来,也从来没有人能拦下过她。

可她刚跑了两步,忽然眼前多了道灰白的影子,她一惊,就看到那双清亮亮的眼睛。陆惟真下意识就往旁边一躲,刚又迈出一步,那双眼又出现在她面前。

陆惟真一掌拍出,林昼也伸出一掌,完完全全与她对上。两股霸道的能量场在巴掌大的空间里一撞,发出巨物碾压破碎的重响。下一瞬间,他的能量场将她的吞没,他的手往前一伸,就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而他轻轻笑了。

第202章 黑昼之主(2)

陆惟真大怒,心底隐隐也有些焦躁,想要抽回手,却动弹不了,反倒是林昼,将她的手一扯,竟是要往自己怀里带的样子。

这一路陆惟真早有预感,现在更确定林昼也是六五,能力甚至在她之上,只是不知道比她高多少。但她万万没想到,第一回 合交手,林昼竟是一派痞子流氓作风。她哪敢被他抓到怀里?他的指甲挠一下,她就也是灰鬼了。

陆惟真眼中杀意大盛,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风!”

陈弦松本来已经瞬移至羊毛毯上,一回头,就看到陆惟真还被阻在后方。

两只六五纠缠,快如光电,一毫秒已是几个回合,在普通人眼里,只能看到空气流隐约的波动。但在陈弦松眼里,却看得一清二楚。待他看到林昼抓住了陆惟真的手,光剑已经飞出腰包。

六五之怒,地动山摇。

哪怕只是小六五。哪怕是在地底琉场。

就在陆惟真吼出风令后,这个原本平静的地下空堡里,那一段段冰冷漆黑的台阶上,甚至包括琉心之外,人类与灰鬼们正在殊死搏斗的那个大山洞里,处处疾风骤起,吹得外头的每个人每只鬼,都不禁偏头弯腰,行动受阻。

风如同一只只无形的敏捷的小兽,嘶叫着纠缠着,往陆惟真头顶汇聚,往林昼的身体撕扯撞击而去。整个地堡里,顿时充斥着锋利遒劲的风,呼啸不绝。只听接连数声响,羊毛毯、木桌、茶杯、酒瓶,全部撕碎破裂成粉末。哪怕你是金刚之躯,也难抵这暴风之怒。

与此同时,林昼背后,多了一道人影。

陈弦松后撤一步,身如虎踞,手臂如流星急转,一剑斩落。

这并不是浩大的一剑,月华只绽出弯钩般细细长长的一道,然而陈弦松的功力精进,已非从前,这极小极快的一剑,却蕴含着与巨月同等的力量。

林昼的身体每一寸,都被飓风拉扯着,忽然间,后背一凉。

下一瞬,陆惟真五指一空,眼前人影消失。而陈弦松那精巧雄奇的一剑,也泯灭于空气中。两人目光一对,同时抬头。

林昼悬停于穹顶之上,看样子毫发无伤。他很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双手甚至垂落身侧没有抬起,盯着陆惟真,也说了一个字:“风。”

就像一列奔腾的火车,瞬间刹车;就像汹涌的巨河,被人一掌切断。地堡之内,琉心之上,所有的风,一瞬消亡。

陆惟真的后背,刹那冷汗直流。

然后。

明明已没有风,明明周围每一缕空气,都平静到死寂。陆惟真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强大压力,迎面而来。她的六五能量场瞬间震动,每一寸骨骼、每一寸皮肤,都在抵御这近乎全面压迫的力量。陈弦松的眉毛也猛地一抬,御剑抵抗。明明一点风都没有,可是光剑被震得簌簌作响,一点点细碎的光波,竟是不受控的溅落。

这时,林昼已落在他们对面。

两人肩靠着肩。

起初,三个人,谁也没有动。可是惊雷闪电般的交锋,已在无形之中。

林昼脸上,也已无嬉笑之色,他用那如同灰色水晶般的双眼,盯着他们二人。

终于,他慢慢上前了一步。

而陆惟真和陈弦松,竟同时后退了一大步。

林昼眼中笑意冷酷,又往前踩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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