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长街里上百黑衣人与陌刀骑兵缠斗,一片纷乱。
周澶摔了脚一瘸一拐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往日威风,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命!
如果让周澶逃出帝京,天下之大多的是藏匿的地方,无异于大海捞针。
亲卫拦住了黑衣人,宋凤林不顾一切的杀向周澶。
他不能让周澶逃跑!绝对不能!
灭族之仇如烈火灼心。
当年周氏杀宋氏合族只为立威,概因周氏乃三流世家出身,先祖不说得爵位了,连四品以上官身也没有。
一个靠贪污修河堤的银子,压榨百姓,贿赂上峰,贿赂皇子起家的权臣,他不杀宋氏何以震慑世家大族,何以握紧手中权柄。
直至最后,宋氏合族的尸骨弃于乱葬岗,无人敢去收骨,多年之后宋凤林派人去寻骨已经无从找起。
这痛彻心扉的恨谁人能懂!
当刘湛被追来的亲卫告知宋凤林带人去追周澶,刘湛只觉得脑子都炸了。
周澶要逃,宋凤林绝对会豁出命去追!
刘湛挥着马鞭把座下神驱抽得呼噜直叫,一路追去沿途都是黑衣人的尸体,他只觉得呼吸烧灼,恨不得插翅能飞。
就在通往南门的那条长街,刘湛看到了前方乱战的部下和奋力与黑衣人搏杀的宋凤林。
周澶欲上马,宋凤林舞着长剑刺来,郑风田格挡下黑衣人的偷袭,数量众多的黑衣人围杀过来欲解救周澶。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来正中宋凤林后背,软甲挡不下这样近的箭!
“凤林!!”
刘湛怒吼!
这一箭扎得极深,宋凤林只觉得痛入骨髓,然而再痛也没有合族一百多口人被灭族的痛!
仿佛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宋凤林没有一丝迟滞,最后长剑刺入了周澶的背,周澶扒拉马背的动作一顿。
箭矢上有血槽,很快鲜血渗出软甲,眨眼间宋凤林后背鲜血艳红。
刘湛就像一头暴怒的巨兽,目眦欲裂。
陌刀骑兵轰然冲上来把余下黑衣人荡平,刘湛暴起一刀将还没咽气的周澶劈成两半,又将陌刀掷出贯穿周澶之子的身体。
结束了。
这仇。
每夜梦里至亲被掳走行刑的场景历历在目,宋氏合族上百口人,上至祖父祖母,下至牙牙学语的侄儿。
结束了。
宋凤林只觉得耳朵嗡鸣,只余下自己的喘息声。
看到刘湛,他忽然没了力气,仰面就要倒下。
刘湛一带将人拉进怀里。
鲜血淅淅沥沥的沿着箭矢滑落地面,很快在地上聚出一滩。
“去帝师府!!”
刘湛将人打横抱起,他抱着宋凤林翻身上马,将人紧紧按在胸前。
宋凤林想要说话,然而血不住的从口中流出,他只觉得呼吸困难,喉咙难以发出声音。
那鲜红的血就像刀子剜着心,刘湛感觉自己快疯了!
“曹鸣,你率人去丞相府!”刘湛咬牙切齿,不再压抑心底的暴戾。
“周氏满门,一个不留!”
既是血债,那就血偿!
云雾迷蒙,透着血红的半月悬挂在夜空,这一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快去请太医!让林院判亲自来一趟!”
“府中正好有大夫,先让大夫来看看!”
劫后的帝师府本就絮乱,此时宋凤林伤重更是一片混乱,刘湛的狂躁也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大夫来了!”
“快快!先让大夫来看看!”
房间里,宋凤林靠在刘湛怀里不住的抽气,呼吸短促痛苦,一看便知道是伤到肺了。
大夫剪开箭矢附近的软甲,只见整支箭深深嵌入骨中,大夫脸色巨变。
“这、这……”
刘湛双目腥红,他努力压住像岩浆一样翻涌的怒火,咬牙问。“能取出来吗?”
大夫扑通跪下。“小的小的不敢。”
箭矢深入肺腑,拔箭十死无生。
刘湛闭了闭眼。“太医什么时候到?”
“林院判府上离我们不远,很快就来了。”赵吉章立即道。
此时厢房里满室的血腥气,宋凤林的伤口不住的流血,大夫用纱布捂着很快又被渗得血红。
伤及肺腑,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十分严重的伤。
没人看到刘湛的手在发抖,他低头把脸靠着宋凤林汗湿的额头,口中轻声安抚。“没事的,会没事的。”
既是安抚宋凤林,也是在安抚他自己。
刘湛自己也没有发现,此时他眼中有着极深的眷恋。
“湛儿……你……”赵吉章看在眼里,想起北疆的传闻,他本是不信的,但是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了。
“林院判来了!”这时门外传来动静。
刘湛立即抬起头,眼中透着最后一丝期盼。
林院判穿着私服,身后跟着同样在太医院供职的长子。
“林院判,快来看看我这学生。”赵恒甫紧张的跟在林院判身后进屋。
林院判目不斜视一来先看伤口,他用手按了按伤口周边,随后把脉。
“必须立即把箭头取出来,否则血入肺腑必死无疑!”
刘湛瞳孔紧缩,全身紧绷到了极点。
“取刀。”林院判起身挽起袖子朝身后儿子道。
林院判的长子立即放下药箱,从里面掏出了数把精巧的小刀,又点燃了一个精巧的炭火炉子,这炉子烧的是上好的银炭。
小刀放在炭火上炙烤,很快便烧得赤红。
这时宋凤林突然猛咳喷出一口血,刘湛脸色巨变,慌乱的用手去擦。
“让他吐!”院判过来将宋凤林侧身趴着。“让他吐,不然血滞留在胸腔堵住口鼻便回天乏术了。”
刘湛明白院判的意思,精神也紧绷到了极点。
林院判开始下刀,房中静得落针可闻。
别看林院判须发皆白,枯槁的手却极稳健,一刀一刀的剖开箭矢四周皮肉。
刘湛目不转睛的看着。
拇指大的箭头被取出丢在铜盆里发出一声轻响。
取出箭头后林院判并未着急上药而是动作麻利的清洗伤口,又用小镊子夹出骨渣而后缝合伤口再填上药。
一旁没有离开的大夫看得一脸钦佩。
忽然刘湛发现宋凤林没了动静。
“凤林?”刘湛碰了碰宋凤林的脸。
“不能让他睡!”院判严厉呵斥。
刘湛慌忙拍他的脸却毫无反应,一时吓得六神无主,林院判立即取出银针在宋凤林指头上扎了几针,宋凤林惊醒咳嗽又吐了数口血,具是血沫。
刘湛替他擦了,很快又有血从嘴角溢出。
背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肺腑里的淤血也得清理。
林院判施针不住的刺激催吐,刘湛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咳嗽声抬脚又折回去,如此反复数次。
就在一次剧烈咳嗽之后,宋凤林的呼吸就像突然打通一样倒吸了一口气。
“有救了。”林院判脸色沉着接着施针,肉眼可见宋凤林呼吸好转,这一手操作堪称神奇。
刘湛觉得自己也终于有了呼吸。
“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他日必有重谢!”刘湛郑重的朝林院判抱拳施礼。
林院判不知道刘湛的身份,但刘湛的着急情切他都看在眼里,便觉得眼前这个英武的年轻人重情重义甚是不错。
“气息通了便成,莫要动他,免得又堵住肺腑。”林院判仔细把脉,脸色稍缓。
宋凤林趴在褥子上,刘湛坐在床沿一动也不敢动他。
房间里只有宋凤林粗重的呼吸声。
“按这药方煎药,务必要浓浓的一口。”
“儿子明白。”林院判的长子接过药方出了房间。
“晚一些怕是会起高热,老夫先把药备好提前喂了。”林院判有条不紊的安排。
有些药材还需要回林府去拿,刘湛命张小满跟着下人去拿,务必早去早回。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不多够,宋凤林便发起了高热,万幸人还有意识能喝得下药,两碗药下去,高热便被压下了。
虽然还是烧,但已经不至于凶险。
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彼时夜已深,赵吉章搀扶赵恒甫到隔壁偏厅休息。
帝师府归于平静,帝京城的动荡却还未结束。
这一夜,帝京城上下彻夜难眠。
三更天时分,被帝京百姓称为长刀死士的骑兵血洗了大丞相府,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帝京城里扩散,引起上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