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劝赵祯息怒,她立刻跟齐殿头打商量。
齐殿头这便应承,立刻去办了。
赵祯令内侍搬了把椅子来,他便坐在椅子上,亲自监督崔桃查案。
崔桃则在这空当,折返回虞县君的房中,收集了虞县君的指甲微亮的白色粉末。然后她就在赵祯的面前,用银针试探,可见光亮的银针尖尖有微微犯黑的情况出现。
“她指甲里沾了毒物?这是为何?”赵祯疑惑。
崔桃摇头,表示她目前也无法明确判断,先听听看虞县君身边人的证供再说。
随即共有八名宫人和内侍被带到了赵祯跟前。八人分列两排,整齐地跪在赵祯跟前,所有人都啜泣着,其中有四名宫女哭得最凶,眼睛早已经肿了,可见她们之前在被刘太后圈禁的时候就一直处在伤心的状态。
这四名宫女分别叫弦乐,弦歌,弦舞和弦画,是伺候虞县君最得用的四名大宫女。
赵祯让她们四人痛快地说明白事发的经过。
弦乐:“今日一早儿虞县君刚起床,婢子正伺候着给虞县君梳头,却听外头忽然传话说太后来了,虞县君和婢子们便赶忙相迎。太后一见虞县君,便说她、说她——”
弦乐说到这里就哽咽住了,不知该不该去讲接下来的事。恰巧在这时候,弦歌、弦舞和弦画三人哭得更凶,直接带动其余四人也猛哭起来。
旁观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她们这是委屈了,接下来肯定涉及重大内情,虞县君必然是从太后那里受了不少欺负。
赵祯眼睛里喷着火,他却没有说话,而是他身边内侍呵斥弦乐快讲。
“你们尽管把所有内情都如实讲出来,官家自会替你们做主!”
弦乐磕头,继续讲述了接下来的经过。
“太后以姿仪有失为由,令虞县君受罚,命人强押着虞县君跪地认错。虞县君觉得委屈,那时候大家都刚起床,哪得时间令姿仪得体?凭虞县君如何解释都没用,太后还叱虞县君以下犯上,大不敬,命人给虞县君掌嘴。又说虞县君凭着擅茶道,便魅惑君王,罚虞县君喝了一大碗茶水。”
玄月说到这里,哭得更凶,已经泣不成声。
一旁弦画连连跟赵祯磕头,流泪不止地解释那碗有多大,那茶水有多烫。
赵祯听得眼眶发红,攥紧了拳头。
“之后呢?”崔桃问。
弦画伏地边哭边道:“之后太后就斥责了虞县君许多该守规矩的话,说虞县君竟不懂知错就改,又命人灌了一碗热茶给虞县君。虞县君晕了过去,婢子们见状要去查看状况,太后却不准婢子们伺候照料她,命婢子们在外候命,三个时辰后才许入内。
三个时辰后,等婢子们进去的时候,就见虞县君躺在桌下面一动不动了。婢子们靠近查看虞县君的情况,便发现虞县君已经、已经……”
“婢子便立刻前往垂拱殿,想要禀告给官家,却不料被太后身边的内侍瞧见了,拦住了我们,之后婢子等就都被关了起来。”弦歌接着弦画的话说。
“求官家为虞县君做主啊!”弦舞连连猛磕头给赵祯,竟不过几下子,便把额头磕出血来。
赵祯猛然起身,直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他大迈步匆匆而去,随行的内侍见状,立刻追上,高声喊着劝赵祯息怒,但似乎没什么作用。
片刻之后,没见赵祯回来,崔桃便猜测赵祯应该是去找刘太后对质了,想来他们母子必要来一场大战了。
崔桃如今身份微小,自然是无法插手去管帝后大战的事。只去细问这四名丫鬟,当时她们在发现虞县君身亡的现场情况如何。
“人就躺在桌下,一动不动。地上洒满了水和茶叶,还有碎了的碗——”弦乐停顿了下,缓了两口气,对崔桃补充说明道,“就是太后给虞县君灌茶的大碗。”
她用手比量了一下,崔桃瞧她比量的比齐殿头形容得还大,感觉直径应该有两尺多,更像缸了。
崔桃再确认问其余的七人,情况是否如弦乐所形容的那样。
弦歌、弦舞和弦画立刻点头,表示确实如此。另外两名宫女和两名内侍反应了下,才随之也跟着点头。
“我看你们四人好像不太确定?”崔桃问道。
两名宫女和两名内侍忙解释他们平常都是在屋外伺候,事发当时,他们人也在外头,只是隔着门,依稀看看见了有个人躺在桌下,再听当时站在门口的弦舞等人哭喊着虞县君死了。他们就慌乱起来,要么吓傻了站在原地,要么着忙地想去找人,又不知最应该去找谁,只得在原地打转。
崔桃点点头,再问弦舞等人当时现场可还看到什么别的情况。
弦舞接着告诉崔桃,当时桌子上摆放的几盘点心也都打翻了,总之桌子那里很凌乱。接着又形容了虞县君身亡时的状态,跟崔桃所见的情况差不多,背对着门的方向,卷缩躺在桌下。
至于其它的地方,弦舞表示她们也不知道了。
“婢子们发现虞县君身亡都怕极了,顾不得去看太多地方,只想着快点去告诉官家。”弦舞说罢,还是忍不住地痛哭,难受虞县君死得惨。
弦画抱住弦舞,拍拍她的后背,然后向崔桃道歉,请她见谅。
“虞县君是极好的人,平日里没少照顾婢子们,从没把婢子们当卑贱之人看。有一次弦画在外犯了错,冲撞了罗都都知,还是虞县君出面力保,跟罗都都知大吵了一架,才得以保住弦舞的命。”
崔桃应承,表示理解,又掏出自己身上的帕子递给弦舞。
弦舞忙道谢,用帕子擦拭肿得不行的眼睛。
“回头若能得冰就敷一下,不然就用凉井水沾湿帕子敷一敷,不然明天早上你这眼睛怕是睁不开了。”崔桃嘱咐道。
“多谢崔娘子。”或许也是因为崔桃送帕子又好心嘱咐的缘故,弦舞对崔桃没有之前那么生疏了,噗通跪地,抓着崔桃的衣裙,磕头恳请她一定要秉公查案,为虞县君的死鸣冤。
“你们可清楚你们要面对的人是谁?”崔桃扶起弦舞,令她们都不必客气,随她一起坐在石阶上说话即可。
几个人跟着崔桃并排而坐,与之前的状态相比,又稍微放松了些。
“自然是知道,太知道了,也知道这一遭后,我们怕是都会性命不保。”弦乐叹道。
弦舞点了点头,“可我们不能辜负虞县君,她待我们那么厚道,如今却这般受尽折磨后惨死,若我们为了保命,便背叛于她,活着亏心,死了更无法面对她。再说我不信这世道就真没有公道了,那么明晃晃的事,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发生,难不成还要颠倒黑白么!”
“那太后的人将你们控制起来之后,可有威胁过你们什么?”崔桃再问。
弦乐和弦舞等人都没料到崔桃居然敢这样问问题,直接用‘威胁’二字形容太后。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再看崔桃都有敬重之意。
“自然是威胁过,不许我们乱说,否则没命活!”弦舞道。
崔桃点了点头,她拍拍衣服起身,嘱咐她们如果有特别的事情想起来了,可以再来告诉她。
崔桃复而进了虞县君所住的房间,里外四处查看了遍。
这位虞县君想来是一位才女,书画造诣颇深,屋子里挂了很多她自己绘制的画作,或是仙鹤,或是松竹、荷花,每一幅画都颇有气韵。鹤自然不必说了,姿态高贵,仙气十足。松则立于悬崖之上,风姿傲骨。荷盛放于塘中央,花径笔直,濯濯不妖。再观其画上的题字,也颇有根骨。偶有两幅可见有两行不一样的字迹,想来出自赵祯之手。
也难怪赵祯会宠爱虞县君,若换做是她,她也喜欢虞县君这种有貌又有才的女子。
崔桃随后还在虞县君的房中看到了棋盘,古琴,桌案上有许多男人常看的书,甚至还有复杂难懂的数理。
这位虞县君,也算是全才了。
“可惜。”崔桃指尖划过琴弦,随即弄出一声琴音。
她感觉到身后有脚步靠近,回头看一眼,见是赵祯红着眼睛回来了,忙行见礼。
“是可惜。”赵祯应一声,盯着那古琴久久不能回神。
“官家和太后理论清了?”崔桃的问题很大胆。
赵祯瞪一眼崔桃,“你心里是不是在笑话我很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