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橙现在在哪里?”陆斯回想起阿莱给她打电话时,说是陪白橙参加聚会。
“麻烦的地方就在于,白橙身体里有微量麻醉剂,又受到了惊吓,现在在医院,意识不清醒。”邢亮瞳孔收缩,继续道,“而盛天豪这边,在我们赶到现场之前,其父盛世尧已经先一步抵达了会所,迅速将整个会所清空,并带来了律师。”
“我们问话调查中,盛天豪这方一口咬定你妹妹陆光莱是失足坠楼,除此之外,任何问题都不予回答。”
“失足坠楼?”陆斯回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阿莱给我发了消息求救,怎么可能是失足坠楼?监控录像查看了吗?”
邢亮接触过不少关于富家子弟的案子,理解陆斯回的心情,“聚会地点是盛世旗下的高级私人会所,会所为了保证私密性,只有门口安有摄像头,大厅内部走廊等地都是没有的。”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案发当时的真正情况,只有盛天豪、白橙、以及你妹妹陆光莱知道。”】
“那之后呢?”林漫无法想象陆斯回的心情,她的心都被生揪了起来,“阿莱无法开口讲话,盛天豪另执一词,白橙有讲出案发时的情况吗?”
“白橙被下药,如果案发时意识也不清醒,那岂不是成为了死局?如何能够得知真相?”
“是啊。”叶轻鹤靠着椅背的上半身直起,双手交叉,“可就在警察连白橙的证词还没拿到手时,却已有记者连发三条新闻报道,每一条都对陆光莱不利,且每一条的点击率都破了百万。”
叶轻鹤将目光与林漫对视,暂空了一个间隙,开口道,“这位记者就是,郑欲森。”
“谁?你说是谁?”
【二台办公楼内,郑欲森挂断了电话,眼神微转,心思踊跃,几秒间下定主意后,起身出了办公室。
“郑哥,您看这条新闻这么写行不行?”一同事指着电脑,屏幕上是关于坠楼事件的基本情况。
郑欲森手撑桌面,下压身体,扫视了一眼屏幕上“女高中生坠楼”的标题,横眉道,“你这条报道会有几个人点开看?”
“改!”
“您说怎么改?”郑欲森的语气让同事感到惧瑟,忙将椅子拖近办公桌。
郑欲森手握鼠标,将“女高中生”四字选中,“详写受害者身份。”
同事心晓新闻要有爆点,置于键盘上方的手缩了缩,而后敲下“本市女高考状元”几个字。
“时间?”郑欲森将光标后移。
同事打下“晚八点”三字。
“再改!”郑欲森的手扣了一下鼠标,磕出响声,“要我教你怎么做新闻吗?”
同事慌乱地将“晚八点”删去,替换为“深夜”。
“受害者状态?”
“这也不知道啊郑哥。”同事身体侧转了一下,一脸茫然。
郑欲森快速将现场行人拍的图调了出来,用记号笔勾出了盛世会所的商匾,和陆光莱身上衣服的状态。
“醉酒...?”同事犹豫着打下,键盘上的手像被蛊惑般地又打下“衣衫不整”。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此时的标题,“本市女高考状元深夜醉酒,衣衫不整坠楼”,脑子怔了怔。
而此时,郑欲森又将光标滑至“坠楼”前方,最后亲手敲下“失足”二字。
失足?同事心下一紧,前面还能说是为了爆点,为了浏览量,可“失足”二字无异于直接对这场事故下了判定。没等他充胆提出异议,郑欲森已点击发送,文字报道还配上了现场的图片,只在陆光莱的面目处,打了一层薄薄的马赛克。
报道一经发出,网上评论顿时四起。
“啊?高考状元啊这是,这简直是大喜后的大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太让人惋惜了吧。”
“现在的孩子们啊,大半夜出入会所这种地方,毛儿还没长全乎呢就喝酒。”
“衣衫不整又是高级会所,难不成是我想的那样?”
“被人下药非礼了?”
“管她什么状元不状元的,看照片这女的穿的裙子多暴露,一看就很不检点啊。”】
“郑欲森为什么要这样做?”林漫难以置信,握着的右拳不禁恼火地捶击了一下桌面,直言道,“只是为了点击率吗?还是他另有所图,与盛世有勾结?”
“他报道的剩下两条新闻又是什么?”
“坠楼案后,郑欲森在新闻界步步登高,扶摇直上。”叶轻鹤观察着林漫的表情,“所以不排除他私下进行了什么交易。”
“剩下的两条新闻,就是将污名化进行到底。”
【事态彻底发酵起来时,郑欲森又撰写了第二条新闻报道:坠楼女状元为人清高,被爆拜金。
记者前往学校,采访了陆光莱的老师和许多同班的同学,无人不赞叹陆光莱的聪颖与友善,可是,有一个男同学说了相反的话。
“学习好又怎样啊,跟她讲话她都不理。”那个男同学吊儿郎当地坐着,面对记者的采访,不屑地道,“演什么清高,我叫她出来她都不出来,盛天豪叫她去聚会,她就去啊。”
“谁不知道盛天豪他爸是土豪啊,这不是拜金是什么?”
这个男生曾向陆光莱表白过,却被陆光莱拒绝,该男生为人促狭,心胸狭窄小肚鸡肠,自然倍感自尊心受挫。
听此言论,郑欲森眼中闪过阴光,嘴角一挑,将所有夸赞陆光莱的回答都剪辑掉,只留下了这一条。
网评接着一条又一条地冒出。
“还清高,学习好就能看不起人哦,我现在对她的那一点可怜也没有了。”
“活该啊,光会读书,不会做人,他爸妈怎么教她的啊?”
“说不定教了啊,不是拜金吗,可能就教她怎么在会所巴结富二代喽,哈哈哈。”
......
与此同时,安月在医院门口被记者围堵。
“请问您的女儿为何会在深夜出入私人会所呢?”
“针对您女儿拜金这一事您怎么看待呢?”
“有传言说,她试图与盛天豪发生关系,这是不是因为她自小丧父,缺爱导致的呢?”
记者如丧尸般紧扯硬拽着安月,用一句句的提问一刀刀深捅着安月的心窝子。
“让开...你们让开!”安月鬓发一夜变白,凌乱干朽,捶着她自己上不来气的胸口,撕心裂肺地哭嚎道,“怎么可能?我满眼骄傲,正值善良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引以为傲的女儿怎么到你们口中就成了这般模样?”安月的整个身体像被撕扯着大卸八块,她哭喊的声音却没人能真正听得到。
若从远看,人群拥挤,照相机闪烁着的闪光灯搭配着嘁嘁嘈嘈的话语声,到像是一场戏剧的庆典,一场杀人的狂欢。】
不寒而栗,林漫松开了被指甲切红的手掌心,她开始浑身止不住地索索抖动,抖动程度之剧烈,都导致她放在椅子上的大腿,时不时不受控地弹跳一些起来。
“没有人...”她的牙齿在磕碰,咯咯作响,手脚冰冷到她惊恐,“没有别的台报道正确的导向吗?”
叶轻鹤抬手关掉了办公室的空调,“开始是有的。”
“只是比起一个人的美好,人们更愿意相信丑恶是真实的,不是吗?”
“斯回...呢?”
“斯回始终在寻求真相。”
【陆斯回冲进了白橙所在的病房,白橙抱着膝盖蜷缩在病床上。
“昨晚你和阿莱为什么会去三层?阿莱绝不可能是失足坠楼,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斯回紧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的目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白橙扭动着逃避他的视线,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的牙印处渗血,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我喝了酒,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撒谎!”陆斯回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掩盖事实,他始终怒视着她,“你体内麻醉剂与酒精的浓度,绝不可能会让你意识完全丧失!”
“你松开我的女儿!”出去与警察谈话的白橙母亲返回了病房,她快步走上前拽开陆斯回的胳膊。
“该说的话我们已经向警察都说过了!”白母尖声斥责,挡在了她女儿面前,又向门口的警察喊道,“警察同志,我女儿需要休息!”
陆斯回被警察生拉硬拽着带出病房后,白母转过身来,眼中含泪抚开白橙额前被冷汗贴着的头发,“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