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家庭暴力,不应该因施暴者的性别而改变,接下来的日子,我将深刻检讨自己。”
之后的问题回归了正轨,发布会持续了半小时结束,林白露去见律师,陆斯回跟林漫回了台里剪辑整合材料。
下班时,林漫想起了惠民小区外那家超市老板说的那句“等那些警察记者调查几天觉着没趣儿不报了,咱们这看新闻的就以为事儿解决了,其实这出事儿的人日子不还就那么过呗”。
南枫路家暴案已被源源不断的新闻覆盖而去,刘美因将张朝致残被拘留立案调查,那陈玉艳母女呢?
想到这里,林漫驱车去了陈玉艳的日化店,下车后就看到门店外贴着“转让”和“清仓”两张大字报。
她手中拿着一些糕点,走了进去看到陈真蹲在地上,将同价位的沐浴露或洗发水等整理在一个圆脸盆儿里,擦着上面的灰等着低价出售。
“你怎么来了?”陈真先看到了她走进门的鞋,有些意外地抬头。
“你妈妈不在吗?”林漫环视了一圈,将糕点放在了柜台上。
“嗯,这里不能住了,她去打扫新租的家了。”现在没什么人,陈玉艳便留她在这里看店,陈真抓着毛巾的手紧了紧,“上次...对不起。”
新闻播出后,虽然仍有人跑来指手画脚,但也有人前来道歉,陈真对自己先前的不善言语感到抱歉。
“啊?”林漫也蹲了下来,拿起了一个盆子里的染发膏翻看着,笑着说,“道什么歉啊,该道歉的人是我啊。”
“你已经放暑假了吗?”林漫记得她念初二,初中比高中放假早些。
“嗯,今天上午刚放。”陈真知道她在体谅自己,也冲她笑笑,“你想要染发吗?”
“想啊。”林漫点点头,拉起自己的一缕头发,“不觉得太乍眼了吗?”
“觉得。”陈真认同,站起身拿了一瓶放在架子上的染发剂,“这个牌子好一点,要不要我帮你染?”
“真的假的?”林漫以为她在逗自己,“你会染吗?”
“我经常帮我妈染啊。”陈真认真地道,“技术很好的。”
“现在啊?”林漫犹豫了几秒,却也心动了,她现在越来越喜欢做些计划之外的事。
“那不然呢?”陈真搬过来了椅子,把她摁下,“趁天色还不晚,赶紧啦。”
对于采访她母亲的林漫和陆斯回,陈真心中怀有感激,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便天马行空地提议,还将一面落地镜搬到对面,开了店内的灯。
“那我可就相信你了啊。”林漫笑着看着镜子里的她。
“放心吧。”陈真将染发剂的盒子拆开,把塑料薄膜给她遮上衣服,又将耳套为她戴上。
“果然熟练呀。”闻到了染发剂独特的味道,林漫还有点紧张。
陈真梳了梳她的金发,调和了下小碗里的染发剂,就拿起一撮,用刷子染了开来。
“你做事儿真果断。”林漫喜欢她的性格,“哪儿能想到我进来店里还没十分钟,就开始染发了呢。”
“我妈总说我性格太急。”陈真手上的塑料手套咯吱咯吱作响,“但我就是很想快点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保护好我妈妈吧?”
“不是的。”林漫和她在镜子中对视,看着她疑惑的神情道,“你妈妈希望的呀,不是你赶快长大保护她,而是你能好好长大,保护好自己。”
黑色的染发剂包裹着陈真手中的金发,她手上的动作微停,提到妈妈她的眼睛就不自觉地红了些。
“哎呀,大人就是很能说教,对吧?”林漫怕她难受,岔开话题道,“其实啊,我们这些所谓的大人不过也就只是徒长几岁年龄罢了,连爱人都不会呢。”
“真的能遇到爱的人吗?”想到自己父亲,陈真很小就开始惧怕和男生接触了。
“遇到就遇到喽,遇不到也要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爱情从来都不是必须品啊。”林漫别了下身子,轻声对陈真道,“所以,不要害怕遇不到,也不要害怕真的遇到了,明白吗?”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陈真轻点了下头,继续为林漫染着,“可是怎么样才算是真的遇到了呢?”
“嗯——”林漫恢复坐姿,组织了下语言,“这么说吧。”
“就是...这辈子你会遇到很多人,这些人呢,都会告诉你他们是爱你的。”林漫一下一下轻点着脚尖,“但是渐渐你会发现,他们手里握着一把隐形的尖锐的刀,在你们相处的过程中,他会想尽办法一刀一刀刻在你的身上,试图将你雕刻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这个时候你当然就会疼了,你会想啊,我要不要成为他想让我成为的那个人呢?然后慢慢的,你就会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
“这样吗...?”陈真补着一些没染匀的地方。
“但是,如果你真的遇到了那个人。”林漫脑海里想着陆斯回,她浅笑着道,“在那个人面前,你会找到自己,因为他从不要求你因他而改变。”
“你遇到了吗?”补染完,陈真摘下了手套。
“我想...”林漫伸手去够玻璃柜上的糕点,冲她眨眨眼睛,“应该是遇到了吧。”
“是那天和你一起采访的那个男记者吗?”
“你怎么知道?”林漫音调抬高,把蛋糕盒打开让她吃,故作夸张地道,“陈真你看人很准诶,以后一定会看准自己爱的人啦。”
“屁啦。”陈真笑着接过蛋糕,吃了一口,甜味散开,“他看你的眼神那么明显,你们今天怎么没一起来啊?”
“在赌气喽。”静待的过程中,林漫的头皮还是有些刺痛,“就跟你说,大人很笨的,连爱人都不会。”
“那你觉得我现在所处的青春是什么嘞?”巧克力味的蛋糕还有些苦苦的。
“青春啊。”林漫闭上了眼睛,“是在考我的表达能力吗?”
“算是喽。”
“青春是一颗突然滑下去嗓子的糖吧。”林漫睁开了眼睛,望着头上的白织灯道,“还没好好尝尝味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消逝,多多少少有些惋惜的吧。”
“你很文艺诶。”陈真笑着拉她起来,去后面把染发剂洗掉。
“有吗?”林漫还挺乐的,“我兽医专业诶,还文艺。”
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被洗掉的黑色染色剂,林漫和陈真一来一去地相互逗笑着。
把头发吹干,林漫站在镜子前又看到了墨发的自己,只是心境和以往已截然不同,“看来啊,形式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真的改变了没。”
“黑发金发都很美啦。”这个傍晚,陈真过得很开心,甚至觉得和人交朋友聊天也不再是一件难事了。
“都是你的功劳。”林漫摸了摸她的头,“陈真,你的名字真好。”
“我还觉得太简单了呢,再说真到底是什么?”
钟老的话浮现在林漫眼前,她拿了个大袋子装了一堆日常用品,“什么是真可能永远没有答案,但重要的是我们要一直问自己,什么是真吧?”
说着话,陈玉艳也回到了家中,聊了几句天,看到林漫付着钱帮忙处理这些货品,赶忙说,“使不得。”
“都是我要用的呀。”林漫说着放下钱,就赶紧大步往外走,一溜烟儿跑到了车附近,把东西放进后备箱里。
“林漫姐!”距离较远,陈真双手聚在嘴边喊着她。
夜色渐浓,林漫回过了头。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林漫学着她的模样回道,然后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什么事,都可以再联系我,照顾好你自己和妈妈!”
看到陈真点点头,林漫才上了车。
善意如同暖流,虽细弱却也喷薄。
到了小区放下车,看了眼时间快到林昂回家的点儿了,便想着在楼下等个一会儿,和他一起上楼。
等半天不见人,她就慢悠悠地去便利店买了根冰棍儿,边吃边滑开手机检查消息。
打开微信,看到亲戚群里有人@自己和爸妈,就点开了消息。
舅妈:@林漫,小漫,你快看看这个视频里是不是小昂?
林漫咬了一口冰棍儿,又往上滑了下,点开了那个5秒的小视频,霎时间,口中的整块冰被吞咽而下,她重播重播又再次重播,整个人却仿佛冰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