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之后,死机一般停顿了许久,过分激烈的情绪腐蚀着郑欲森的神志,好像每一次当他看到已伤痕累累的林白露时,才会清醒几分,他的手也在刺痛颤抖着。
“你爱我。”温热的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板上,林白露抬起头隔着泪水望着他,嘲讽地笑道:“这就是你爱我的证明。”
没多久,关门声重落,林白露抬起撑着地的手,想要抓住身旁地酒架站起,可血流满手无法使力,她在“嘶嘶”喘息间,膝行向前,终于挣扎着站起了身。
她拿出提前回家放在花盆处的手机,按下了停止录影键。
在这悲哀又苦痛的一刻,林白露竟破涕为笑。
郑欲森直抵盛世尧的住宅,鸣笛冲入大门,又怒敲家门,管家披着外套赶来,斥责道,“这深更半夜,您来也不看个点儿?”
“废话少说,我要见盛世尧!”
“你!盛老爷的名字也是你能这般叫出口的吗?”
管家说着就要闭门,盛世尧浑厚的声音却已从背后传来,“来者皆是客,让他进来。”
“坐。”盛世尧手撑拐杖,抬眼看向怒形于色的郑欲森。
“不必。”郑欲森只往前走了两步,“我来,是提醒你管好你的人。”
“话可是要说清楚了。”盛世尧不怒自威,却又哼笑着装糊涂,“我手下的人,可不是仨瓜俩枣,我怎知你说的是何人?”
“周雁辞。”郑欲森将话挑明,“这次我不动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郑欲森把话撂下警告完便背身,盛世尧提声稍拦,“恐怕我们真正的心结不在于此吧?”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我可听说陆斯回如今起死回生,在你们新闻界混得风声水起,不知你可有对策?”
“不过是自取灭亡。”郑欲森踏步向前,“不足为虑。”
管家看着郑欲森驱车而返,弯腰道,“老爷,需不需要我去跟四台交涉一番,主动处理掉那个陆斯回。”
“小鬼背后有阎王,毕竟郑欲森是那位的人,不好闹得太僵。”
“无需费力。”盛世尧抬手遏止,“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几年郑欲森仗着阎王手握生死薄,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耗子腰里别了杆枪,而今还起了打猫的心思。”盛世尧目露狠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如此,就放那陆斯回来挡住杀气,与他斗一斗。”
“试看谁斗得过谁?”盛世尧背靠躺椅,压住了咳嗽,“你只需要继续让人盯着陆斯回查了些什么。”
“是。那...?”管家不敢揣度他眉眼间的愁思,也不赶擅自提起周雁辞。
天将明未明,盛世尧的眼神扫向他书桌上放着的周雁辞的照片,“不怕恶狼嗜血。”
“我怕的是为了个女人。”盛世尧滚动着手中的佛珠,“狼要吃素,人要从良。”
“那该如何是好?”
佛珠相碰,发出清响,盛世尧道:“明日天豪归家,摆家宴,雁辞上座。”
“这...恐怕夫人那边——”话未说完,管家看到盛世尧令人生畏的目色后,便及时闭上了嘴。
清晨5:59,昏暗的卧室内,林昂盯着床头的闹钟,铃声刚响就被他按去,这几日都是如此,翻来覆去耿耿不眠。
这周期末考完便要放暑假,可林昂连这几天学都不想去上了,他躺平木然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海里都是这几日碰见顾扬的场景。
从那天起,顾扬像是完全不认识他这个人了,即使迎面而走,顾扬的目光也不会有一缕落在他身上。
体育课上顾扬笑着跟别人打球,楼道里顾扬闹着和别人聊天,放学后顾扬和别人一同骑车回家。他的生活没了自己,过得更好了吧,林昂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震颤着绞痛。
没劲地起床洗漱,收拾完拿了片面包就出了门,林母瞧着家里一声不响的,便对林父道:“你们父子俩还要犟到什么时候?”
“他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完。”林父放下了去市场买的鲫鱼和排骨。
“哎。”林母轻叹,这几日孩子们工作都辛苦,她计划做个鲫鱼汤和炖排骨,给白露夫妻俩和林漫送过去,“炖好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不去。”林父边帮她处理边道。
“你啊你。”林母拿出厨具,“渐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跟孩子们表达你的情感?”
“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成天冷冰冰的,其实大早上早早就去早市排队,这些你不表达,孩子们怎么知道?”
“他们知道这些做什么?”林父去着鱼鳞,不以为意,“快炖吧,时间短入不了味。”
看着他这老顽固的一面,林母无奈地摇摇头。
林漫又核对了一遍昨日采访的视频,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环顾了一圈略显空荡的办公楼层,对夏颜道,“他们还在上面开会?”
“对。”夏颜的目光从显示屏处移开,“声势浩大的感觉,钟老金薇罗拉斯回轻鹤,这五个人单拿出来哪个都是效率极高的人啊,怎么聚一块儿还出不来了。”
“不知道。”林漫订着材料,关心道,“昨天你们去蹲的新闻怎么样?”
“可别说了,连个实在的影儿都没呢。”夏颜仰天长叹,“还能有比在警局更难蹲的新闻吗?那些警察,嘴一个个都像那铜墙铁壁,严丝合缝的。”
“有没什么小道消息?”
“有。”夏颜压低嗓音道,“是金薇姐收到的内部信息,人命案且死相极惨。”
“死相极惨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夏颜手指比着四,“意味着绝对会是爆点新闻啊。”
“警方还在调查阶段,嘴肯定严,你们有的蹲。”林漫说着规整好订完的材料,“有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OK,我努力。”夏颜给自己打了打气。
楼上五人在不同的两间会议室,轻鹤焦急万分地对钟老道,“师父,斯回从幕后走到台前,这与以卵击石有何不同?来日方长,万万不可孤身犯险。”
“你知我知,斯回更知。”钟老背着手望向窗外阳光普照着的大地,“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有将头颅亲自放在铡刀之下,才能引那刽子手从黑暗走入烈日当中。”
“相知多年,你该明白斯回从不是那避之若浼的畏难者。”
轻鹤锁眉深思,镇静了几分,钟老回头与其相视,“若想解开死局,这是最愚蠢,却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隔壁会议室内,金薇看着她对面的林白露跟陆斯回,搓手跺脚,“还真是给我请了尊大佛来,新闻做到自己人身上来了。”
“这山芋虽烫手,但一定甜啊。”罗拉心中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最具信服力的女主播被家暴这条新闻,点击率想都不用想。
林白露微微挑眉,打断了她俩的嘀咕声,“饭已经喂到嘴边,不吃,可就说不过去了。”
“不是吃不吃的问题。”金薇瞥向一边,林白露做客【新闻追踪】的前提条件是必须由陆斯回来采访,这实在让她骑虎难下,“是吃得下吃不下的问题。”
“播的话只有一条道儿。”罗拉眯了眯眼睛,“先斩后奏,当然了,台长也必然会秋后算账。”
金薇的迟疑让陆斯回已心中有数,若她真是那独善其身怕惹麻烦的人,早就一口回绝,他开口施压,“四台若不报,我以此条新闻为敲门砖,还怕有敲不开的门吗?”
出人意料的真相、舆论反差、名人即当事人、有故事的记者,金薇迅速在脑海中过着关键词,这条新闻千载难逢,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可不是她的作派。
时间倒数着马上就要十点,桌上的钢笔反复转动摩擦,忧虑的焦灼逐渐被野心取代,金薇手落扣笔,定音道:“通知各部门准备,好戏要上场了。”
走往直播厅的路上,林白露感受着一种极具讽刺意味的快感,她甚至能感受到陆斯回此时也一定在体会着,作为一个新闻人无法抑制的兴奋。
那种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情愫,时隔多年终于再次侵袭入陆斯回的身躯,他像行走在裂开的薄冰之上,每一步都胆颤心惊,却又令他激昂神往。
林白露对陆斯回道,“郑欲森的狂妄自大就在于,他不知猛虎怎会甘于做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