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窗(39)

作者:人生一假/漫林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周雁辞将烟雾吸入肺里,嘴里是比白露茶苦十倍的涩,不答反问,“月亮是圆还是弯?”

林白露抬眸望着那一弯冷月,“有时圆,有时弯。”

“没什么差别,时好,时坏。”周雁辞似从未与人说过接下来的这番话,颓靡却又清醒。

“这世界从不像下盘棋那般简单,执黑执白,清清楚楚。人生在世,不过都是白里掺点儿黑,黑里染了些白。棋盘上你我皆执灰子,正亦邪,邪亦正,早就混为一谈。”

听到这话时,林白露手里反复揉着那支烟的烟蒂,他的话与自己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所找的借口相差无几。她做新闻十年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她质疑着她原本引以为傲的一切。

于是,长吸一口气道:“过活一生,手执白子,竟能叫那黑染了去,那是假高尚,手执黑子就算掺了白,也是假仁义。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正邪岂能混淆?”

其实与他无关,她的字字句句,是在拷问、讨伐、鞭挞自己的灵魂。

而这同样也如狂风暴雨冲刷、吞噬、侵蚀着周雁辞的神魂意志,他的血性来源于他的不甘,而明知这份不甘无力回天,所呈现的便是他身上无处不在的麻木感。

他就如同陆斯回一般,甚至比他还要阴暗。

那把横在两人之间,明晃晃又锋利的手术刀被他夺过,刀刀见血地问下哽在他心头的话。

“若生来就有选择,谁不愿手执白子?

若命真由自己主宰,谁不愿执白子到死?

若我此生从未见过艳阳白光,

该如何辨别?

又如何向阳而生?”

“高低贵贱,仁义道德,究竟由谁说了算!”

这番话如同申辩一般猛烈又急促,可说完的同时,周雁辞就幡然醒悟,眼前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太多。

看似他坚不可摧,她被动无言,然而最后真正拿起那把手术刀的人是她。

林白露耐心地像在采访,一步一步让他先袒露出他内心暗藏的挣扎与沉痛。

烟快要燃尽,周雁辞重新点燃一支,在想究竟是她技法略胜一筹,还是自己在她面前忘却防备,可无论哪个,都足以吸引他。

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准备离开靠着的车却被林白露一手拽住,像他在酒吧门口对她做的一样。

她将那支烟含在了嘴里,忽然凑了过来,与他的烟头相撞,火苗在瞬间就呲呲地蔓延燃烧而来。

林白露侧着的颈部修长白皙,媚眼如丝,烟蒂处她的红唇诱人,燃着的烟草橙亮暗灭。气息在交织,缠逗,他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她,就要意乱神迷的时候,她却又倏然抽身而退。

林白露将点燃的烟夹在手中,吐出烟雾,意味深长地说,“我要回家了。”

夜凉如水,周雁辞却觉燥热难当,好似一场大梦将醒。

再坚不可摧,似水的柔情也在湍流,在逐渐寻着因碰撞而生的缝隙,填满残缺而虚无的你我。

许久以前,林白露曾问过林漫“是否有人能预先得知天命”这个问题,后来林漫也问过她一个差不多的问题。

“什么是天命?”

林白露望着那盈缺交替的月亮,淡淡地说,“在兵荒马乱,茫茫人海中,仍想要多看一眼的那个人,就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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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投珠或留言,感激不尽,下章待续。

第十五章 无尽夏天

晚上林漫回家的时候赶上塞车,一个多小时就给耗路上了,南城东西区本就离得远,上下班通勤的时间要花很多精力,便有了租房的想法。

她也本不是个愿意待在家里的人,她父亲虽然这几年岁数大了性格柔和了些,但年轻时当过兵,作风硬派且不善沟通,对孩子们几个的要求相当严格,而母亲又是特别温柔的人,所以他们几个从小有什么都只跟妈妈表达。这其实并没有缓和了家庭里存在的压抑,反而造成了种分裂感。

于是林漫在上大学时,即使南城有很好的学校,她也选择去别的城市读,三年前搬去井和也是同样的想法,说逃离有点儿夸张,但总归觉得会自由些。只是爱情事业都过得不顺当,就没了待在井和的理由,想到这里心情坠坠的。

回到家后,也没吃饭的心情,洗漱完坐在卧室地板的毯子上,从书桌下抽出一个纸箱子,这箱子是她读大学时收集的小宝藏,里面全是她很喜欢的那位撰稿人的文章。

读大学时,林漫没交到什么朋友,她学的那兽医专业实验特多,考试实操还一箩筐,曾经算命先生就说过她是那出力却吃亏的人,这一点在完成小组实验时得到了充分体现。一开始每逢做实验,同学都爱找她,因为能撒手不管,统统交给她一个人,又是记录数据又是写报告。

林漫当然不乐意了,发觉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你退一步,他就敢进两步,彼此稍微熟点儿,对方就会各种使唤你。所以大学四年,她都和同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过分亲密也没那么疏远。这么一来麻烦是少了,但没个交心的朋友,寂寞也会跟着前来。

大一有次下了课她去学校报刊买冰棍儿,阿姨找不开零钱,她就顺手拿了份《大学刊》,冰棍儿两块钱,那报纸三块。

回去宿舍趴在床上,两腿交叠在空中晃荡着,边舔着冰,边随意地翻看起那份报纸,头上的电风扇在呼啦啦地吹风转动。

宿舍闷热,她穿着贴身的吊带裙倒也凉爽,翻到报纸的第四版,扫到了一个作者的专栏,这期上面作者写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叫《新闻与爱情》。

林漫本就想学新闻,自然被标题所吸引,就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可越往下读,身体就越觉得发烫,晃着的腿也停了下来,心跳开始加速。电风扇似乎一点用都不顶了,她不知自己是因为对文章中字里行间所展现出新闻人的热血而打动,还是对作者描写到的爱情充满向往,她整个身体仿佛突然掉入了一种热恋的状态。

炽热袭满全身,发鬓处垂着的卷发被汗水打湿,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一行行的文字,身体微微发僵又流露出些羞涩。

等她看完文章的最后一个字时,如同恋人也在刹那间消失离去,这场绚烂而璀璨的“热恋”,犹如白日烟火,突如其来般轰的一声绽放,星火在炎热的夏季四溅。

她拥有了一场只属于自己的白昼烟花,在短短几分钟内,她深陷热恋又失恋。

林漫想都没想立刻爬下床,踏上鞋就在明晃晃的烈日下,奔跑向报刊,像是要追寻那个刚刚消失的恋人。

墨绿色的吊带裙是光面的,未及膝处的裙摆随着奔跑的动作摇曳,反着波光粼粼的阳光。

她跑得太快了,脸颊处的潮红与嫩白的肌肤,引人侧目,还有人拍下了她这一幕,在后来一段时间内为她带来不少追求者。

林漫跑到了报刊,大口喘着气两手撑在膝盖处,急着问报刊阿姨,“《大学刊》还有没有往期没卖出去的?”

读报的人已经很少了,累存的摞摞报纸被压在报刊角落,那天下午林漫蹲在那里一张一张的翻找过去,在四百来份各式各样的报纸中,找到了三份往期的《大学刊》,又花了九块钱,读到那位撰稿人的文章,让自己重新陷入这场单人热恋中。

《大学刊》是半月报,后来的每个月中和月底就是林漫最焦急最幸福的时刻,像是等待着那个素未谋面的恋人到来。

林漫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年龄、性别、长相或爱好,只是单纯地凭借着署名和被写下的文章,在内心里细细描摹想象着这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也不会知晓,自己的文字会陪伴着一个身处别城的女生,度过一个个四季,将她冗长乏味的日子点燃,为她素淡苍白的生活带来一抹炙热的红。

只是,与大学生涯一同落幕的还有这场绮丽的单相思,她买的最后一张《大学刊》上,那位撰稿人做了告别,告知读者们往后不会再在此刊上更稿,并于文末写道:

「若有朝一日,再次重逢,仍以赤诚相待。」

林漫当时读到这句话时,大颗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就掉了下来,滴落在黑白的报纸上,浸出一颗颗水渍。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忽然抛弃了,树上蝉鸣声听着都有些悲凉,拿着那张报纸边哭边走,口里赌气地说道:“什么嘛...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是要去哪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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