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漫想着要不要开口说一句叶轻鹤是独生子的时候,却听到叶轻鹤说,“斯回有妹妹。”
听到这句话让林漫有些意外,她还侧身睨了一眼站在稍远处的陆斯回,他那人看起来踽踽独行的,难不成对自己妹妹也像这般凛若冰霜吗?
“得,我还真是形单影只了。”夏颜耸耸肩。
叶轻鹤脸上带着浅笑,示意了下就朝陆斯回走去。
林漫顺着刚那话题说下去,“有妹妹或弟弟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时不时会想自己这姐姐当得称不称职。”
“你这就属于责任感重的人,但我就不是那爱操心的,肯定什么都是交给我爸妈。”夏颜跳上台阶,瞎掰扯着,“估计以后有了我自己的孩子,我都是那种撒手不管的妈。”
“姑娘,前提是你得先找到一男朋友。”林漫打趣道,她从包里取出发圈,随意地挽了一下头发。
“哈哈,你别挖苦我嘛。”夏颜轻撞了一下她肩膀。
因为钟客行和金薇他们临时开了个会还没结束,确定要晚些才能过来,大家便不再等了,叶轻鹤带着他们先进饭店。
可刚一进大厅,迎面就碰到了郑欲森和四五位他们二台的同事。两家电视台可谓冤家路窄,一出一进,打个照面儿都觉得周围空气凝滞,双方随之停了下来。再者说,这二台算是叶轻鹤和陆斯回两人的老东家,气氛更是不尴不尬的,还有些紧张。
二台市场部部长赵涛出来打圆场,叶轻鹤家的底他摸过,用富甲一方这个词来形容不为过。他这样的人,跟什么过不去,也万万不会跟富家子弟过不去,便笑脸相迎,先行开口,“聚缘楼还真是聚缘,轻鹤兄,别来无恙啊。”
按京片子话来讲,叶轻鹤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个顽主,不务正业,实则心里比谁都门儿清,这样的虚情假意他见多了,面子得给,但只能给三分。
于是他一手随意扶在胯部,口中说着“赵…赵、”,表情装作特别认真想这人的名儿却想不起来的样子,顿使对方那声亲切的“轻鹤兄”异常难堪。
愣就是不把全名儿说出来,周围人看得都着急,“赵”了半天,叶轻鹤又表现出无所谓作罢了的表情,才开口给了那三分面子,“承蒙赵先生记挂。”
站在稍后面的林漫,在他们刚站定时,就看见她姑父郑欲森的眼神蓄有敌意,落在了陆斯回身上,剑拔弩张。她望着陆斯回笔直的背影,觉得自己站在了一个黑洞前,却无法看清这个黑洞里有什么。
郑欲森敛去脸上的敌意,向前走了几步,却笑里藏刀,说道:“聚缘楼的蟹是出了名的好,今日有缘见着四台为新闻业注入了这么多新鲜血液,待会儿我便让老板给各位送去,聊表心意。”
金秋十月才是那蟹肥的季节,众人正暗自腹诽这二月天南城吃什么蟹啊,就听见郑欲森继续道:“这蟹好在哪儿呢?好在烹饪方式,厨子要趁那螃蟹还活着的时候,就把它的钳子折断,再上锅蒸。这没了爪的螃蟹,没了逃的念头,蒸出来竟意外得鲜。”
“只是,各位可千万别学这没钳的螃蟹。”郑欲森逐渐露出了鄙薄的神情,意有所指地望向陆斯回,缓缓地道:“就像那撰稿人,手里没了笔,还能有什么价值?”
听到这里,叶轻鹤低声笑了两声,似管它什么螃蟹,通通来者不拒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巧了,今儿订餐前特意打电话告知老板,去掉菜单里一道骨头汤,正好少了道菜。”
“前几日和斯回来喝过那道汤,实在失望,便问老板这汤坏在哪儿了?老板却解释说这汤啊,是把牛骨、羊骨、猪骨砸烂炖了十几个小时熬成的,怎么会不鲜呢?”
“当下便明白了,你猜明白什么了?”叶轻鹤侧身看向身旁的陆斯回。
一旁的陆斯回微松了下领带,接住话茬往下说下去,语调舒缓不屑,“这汤就像有人做的新闻一样,就算东拼西凑再多骨头,全部砸烂剁碎,炖再长时间,也无法熬出一锅有滋味的汤来。”
“所以啊。”叶轻鹤转身,对着今日入职的同事说,“便赶紧撤了这道汤,不能用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招待大家。”
听着这谁也不让谁的讽刺,在场的同事真是心疼这家酒楼的老板,人老板招谁惹谁了,这么埋汰他店里的菜。
陆斯回的神色自若,让郑欲森怒火中烧,该冲动该愤怒的人应该是对方,他却偏偏站不住了。他咬了咬牙,更近了几步,在陆斯回耳畔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挑衅道:“我到要看看你这只没了笔的困兽怎么斗,垂死挣扎也要壮烈些才有看头。”
“你若是敢写一个字,第二日我就会送你整版头条。千万别忘了自己是个有案底的人,杀人犯写新闻这个话题,我可不想做的太早。”
若是被这三言两语就能激怒,陆斯回这个人就不足为惧了。即使他此刻满腔愤懑,也会竭力遏止,绝不能在这不足轻重的情况下行差踏错。
于是他依旧面不改色,微微压头,垂眸轻蔑道:“拿着笔就做点事儿吧,怎么我进去三年,你还是一丁点长进都没有?”
说罢,便恢复了站姿。
这时姗姗来迟的钟老进了酒楼大厅,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二台的人,边往前走边对他们自家人说,“一个个儿仗着年轻,就跟这儿耗着不按点儿吃饭,孩子们都跟紧了,这饭啊,被人抢先过一次就得长记性,不能被抢第二次。”
谁都能听得出来钟老在说对方今日抢先上线栏目的事,大家走得并不快,等着把话说完。
“这年头事事得小心,吃饭摔碗骂娘这样的人到处都是。”有一不能再有二,钟老警告道:“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说完才脚步加快,带着他们的人走向二楼包厢,在这个过程中,林漫和郑欲森擦肩而过,她是不会傻到去打个招呼的,只是眼神相对,微微点了下头。
刚刚他们几句短短的对话,就让林漫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更何况她还想到了三年前那次车祸。想了想,这周末要趁着吃饭的时候向姑姑打听下,陆斯回和郑欲森究竟是什么关系。
上着楼梯,叶轻鹤低声问陆斯回,“你刚跟他说什么了?”
陆斯回跨上台阶,“说他没长进。”
对于郑欲森这种好胜心极强的人,没长进这种评价可就是羞辱大发了,叶轻鹤低笑出声,戏虐道:“你别给他弄得知耻而后勇了,上进的收不住,最后真能与你较量一二。”
“遇强则抗,不然得多无趣?”陆斯回拐过楼梯弯,继续跨着台阶。
“你倒是不怕输。”
陆斯回稍微站停了下,声音澄澈,顿挫有力,“我有胆识,我有斗志。”
“他怎么赢我?”说着跨上最后两个台阶。
望着陆斯回挺拔的背影,叶轻鹤心下松了口气,因为那个拥有绝对自信的陆斯回,回来了。
进了包间后,大家都落座,刚刚紧张的气氛消失殆尽,只当是个小插曲。
“你知道吗?郑欲森也是钟老的学生,但三年前被逐出了师门,我还以为是有人谣传,可刚刚那刀光剑影的架势,看来没错。”夏颜小声对林漫说。
“是吗?”林漫将风衣脱下,不想交给服务员,就随意搭在了椅背上,细问道:“你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吗?”
“不知道。”林漫的黑色针织衫薄且贴身,夏颜看看她背后的蝴蝶骨显而易见,又瞧瞧胸前也很有料,坏笑着说,“你身材真好呀。”
“你也很好呀。”林漫没注意到她色眯眯的眼神,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说,“终于能吃饭了,我要饿坏了。”
钟老没讲什么过场话,直接开宴,没一会儿,众人推杯换盏,碰杯的声音,碗筷声,聊天的说笑声就充满了整个房间,整个入职宴热络欢快还有点喧闹。
叶轻鹤开车不喝酒,在一旁吃着草莓杯,想起了刚刚家长会一回事,“我今天去给顾扬开家长会,碰见了林漫,他弟和顾扬是朋友。”
酒杯里的冰块摇摇晃晃,陆斯回看起来兴趣不大,没有接话。
“凭直觉,我觉得她那个人挺好,就是边界感有点强,不过也是好事。”叶轻鹤又问,“你打算怎么和她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