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是追了他们一路的警车,交警对着喇叭怒喊,“前方开往南城大桥的四辆轿车,你们已严重超速,请马上刹车!”
眼看车就要冲过来,快递员合力将市民再次向两侧后退,只留中间的道路。多架无人机摄像头已升上夜空,全方位拍摄金文海逃脱的过程,收看直播的人数激增。
喇叭中,交警再次声明了一遍,“前方四辆轿车,你们已严重超速,请马上刹车!”
金文海被逼了一路,早就狗急跳墙,未有任何降速,而是加速撞开了接连不断的路障,想要横穿南城河。
桥下的林漫十指交叉合十,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斯回的车。
陆斯回再无耐心同他周旋,车速飙到了200迈,超过了金文海两个车身,直冲向了南城大桥。
冲上桥后,强子从后补向陆斯回空出的右侧,周雁辞略微降速再次堵于其后。
倏然间,开于前方的陆斯回猛地掉头,地面和车轮摩擦出了火花,他将自己的车与金文海车头相对。
“要撞了,要撞了!”桥下已有市民喊出了声。
相对着的车头愈逼愈近,像是在考验着谁更怕死。陆斯回神情坚毅,掉头后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向金文海直面开去。
金文海头爆青筋,踩着油门的脚已松动,但他右侧后方皆被封死,前有陆斯回即将撞来的车,他咬牙向左急打方向盘,后踩刹车。
然而只听轰——的一声。
大桥左侧的栏杆,被金文海与陆斯回相撞的车骤然冲断,在车辆双双坠入河流的一刹那间,哀怨声、议论声、呼喊声,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被断在了嗓子里。
在提心吊胆的寂静中,每一个人都屏息亲眼目睹着急湍甚箭的河流,将两辆车身席卷吞没。
发不出来一个音的林漫,奋力想要冲向河边,却被死死拦截着。
“桥!桥要断了!”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
“大哥!快下桥!”车下的桥面如冰裂一般,强子和周雁辞与裂缝赛跑,弃车向桥下狂奔。
桥砖钢筋与混凝土向奔涌的河流急急下坠,河面轰鸣作响,如雷劈面。
所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正应了《桃花扇》里的那句唱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就在这轰隆隆的巨响中,周雁辞和强子狂奔下了桥,而沉于河水消失不见的陆斯回,也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市民的视野中。
他在河下时,将溺水的金文海从车中拽出,因为他绝不允许金文海就这般死去,他要他把牢底坐穿。
河边的救生箱被市民砸开,有水性好的套上了救生衣,就下河帮陆斯回扛金文海,陆斯回游至河边,拽住救生绳,爬了上来。
浑身滴水冰凉的他刚从地上站起,视线就开始迅速寻找人潮中的林漫,林漫费尽全力挣脱开了阻拦,奔跑向他。
可就在他们快要相拥的前一刻,在陆斯回的左后方,林漫的余光里乍然出现了一个持枪的男人。
“不要!”呼喊与枪声同行。
林漫在扑倒陆斯回的那一秒,射来的子弹擦破了她的上臂。
神智癫狂的郑欲森,准备将第二枪射向周雁辞时,人群中被陆斯回唤醒良知的邢亮,瞄准了他握枪的手,一枪将其打折。
“救命!有人开枪了!”恐怖的枪声让市民尖叫惊慌,抱头下蹲。
那尖叫声,几乎要淹没了陆斯回凄恸的呐喊声,“救护车!救护车!”
幸运的是,金薇怕晚上发生什么严重的踩踏事故,就提前请了急救人员。
只是现场混乱不堪,人潮拥挤。在林白露将急救人员引来的过程,陆斯回的泪与林漫涌出的血交织相融,陆斯回将她紧拥在怀里,“为什么要挡过来!”
“别那么...凶嘛。”林漫躺在他的怀抱中,被子弹打中的上臂传来了灼烧感,而后便是锥穿的巨痛与胀麻。
陆斯回颤抖的手掌紧紧地压着她的胳膊,试图止住那鲜红流动的血液,他的泪落在了林漫的脸颊上。
“斯回...”林漫觉得自己不是疼哭的,她是看到他哭才想要流泪的,“我骗了你...我没让我妈去算你和我的姻缘。”
“你的命格也不是七。”林漫望着他的眼眸,眼角的泪滑落,“你和我一样,命格是六。”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大悲。”受伤的林漫,自己判断是没有伤到神经的,她想把压在心底的话都告诉他,“我也不奢求什么大喜的...”
“我们只要朝朝暮暮,能在一起就够了。”
赶来的急救人员为她做着应急处理,将她抬上担架,推上了救护车。
“我们会的...”陆斯回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四年前那种灭顶的慌乱感,怕失去的畏惧感再次侵袭入他的身体里,“我们一定会的。”
“斯回...”林漫止不住地想泪流,一想到他的辛酸,她就止不住地想泪流,“即使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你一直都特别难过,特别自责。”
“但...是你和我说的。”林漫所剩无几的力气,只能捏紧他的一根手指,“不要把意外发生的事归咎在自己身上。”
“光莱她肯定知道,你有多爱她。”林漫的声音微弱了些,猛烈的疼痛快要霸占完她的神经,“笔直地活着,不是不犯错。”
林漫松开了她的手,从口袋里抽出了晚上买的那支钢笔,“所以,答应我。”
“拿起来笔...好吗?”
陆斯回怔然地望了那根钢笔几秒钟,之后,他手掌上的血液,将接过的钢笔染红。
笔盖的侧棱上镌刻着四个字:
“余生满光。”
他在分崩离析中重建。
他们在挣扎中求生。
南城河边人海茫茫,兵荒马乱,林白露将林漫送上救护车后,她转过了身匆忙找寻,仍想要多看一眼的那个人。
穿过晃动交错的人影,林白露看到与自己隔着遥远距离的周雁辞,凝望着她,对身边的警方道,“我自首。”
月朗星稀,救护车抵达了医院。
下车时,林漫和陆斯回,亦或夜晚在城市里游荡的每一个人,望见了漫天的银杏叶被冷风吹散。
那飘摇而落的银杏叶,
是破碎了的黄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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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粘也,斯回的生辰不是命格七,我正经去算过的,哈哈,当时差点就想在评论区剧透。
啊,谢谢大家的留言投珠,大家周末愉快,我们周一见。
记得投珠或留言,感激不尽,下章待续。
第四九章 两场葬礼
一个月后,两场葬礼。
不到凌晨五点,林漫一家就已开始做前往葬礼的相关准备。
初冬的天,七八点才会完全透亮,窗户上铺满了的雾气将户外的昏暗隔离,家里是他们各自移步的收拾声和偶尔几句的交谈。
林母别上了一个白色胸针,检查了自己的衣着妥当后,又觉林父的黑色大衣还有些皱,便为他又熨了一遍。
“爸,刚看手机,姑姑已经到楼下了。”林漫为林昂系着黑色领带,“你们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跟林昂参加完轻鹤那边就赶过去。”
“嗯,你们慢慢来就好,别赶路。”林父披好大衣后,一家人出门,“你张叔那边会理解。”
轻鹤跟张叔的葬礼选在了同一天。
时间错不开,于是白露带着爸妈前往张叔的葬礼,而林漫和林昂先去轻鹤那边,再赶过去。
绕远路横穿南城河时,途经了一个月前断塌了的南城大桥,现在已有新的承包商中标了修建大桥的工程。
在施工声中,林漫回想着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
金文海被捕,涉事官员一一被调查,桥梁水质多次被检测,郑欲森供出二台受贿人员,二台彻底大换血,周雁辞自首协助警方捣毁贩毒链,盛天豪入狱,盛世企业被解体收购,盛夫人亲手断了盛世尧的气。
但这一切好像都离他们很远,他们仅仅会在这一条条新闻上,停留工作所必要的时间。其余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轻鹤身上。
叶轻鹤没有选择在医院里,度过最后的时光。他笑着说,他可不想浑身插满管子,听着心电仪骤平的刺耳音离开这个世界。
于是这一个月,轻鹤同迷舟在一日三餐中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做些长久以来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
珍贵的时间里,斯回跟轻鹤一起打打游戏,迷舟和林漫在一旁聊聊天,“虚度”着时光。他们四人还听了很多场音乐会,看了几场歌剧,散过了很长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