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弄好了封稚,他觉得额头更加胀了,不由地加快了速度,将自己的外衣和鞋子也收好,爬到床榻里面,将被子盖在二人身上。
他打了个哈欠,看向躺在与他相隔半个人远的封稚:“晚安,稚儿。”
他闭上眼睛,正想睡,旁边的封稚忽然睁开眼睛坐起来。
他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忍着额头的胀痛,问道:“稚儿,怎么了?”
封稚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他,好一会儿,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她向他俯下身,被酒水滋润得十分红润的嘴唇落在他的唇上。
男子瞪大眼睛,被酒水浸出的睡意一下子就飞走了。
封稚做完了这个动作,像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又立起身,直挺挺地倒下去,不过两息时间,呼吸又变得悠长均匀了。
男子:“……”
第2章
阿镜其实早就听说过隔壁村封稚的名头,不懂事的孩子取谐音,叫她“疯子”。
但实际上她是一个傻子。
年已十八,尚未婚配,行为举止犹如婴孩,傻里傻气。
阿镜曾见过她,在两年前。
那时他们都是十六岁的年纪。
那天,阿镜上山捡柴火,他父母双亡,寄宿于远戚家,虽不至于遭到奴役,但远戚家也不会照顾他,只给他提供一个住处,其余都要他自己解决。
为了做早饭,他必须要早起去山上捡柴火回来。
他就是在山上瞧见了她。
她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了好些野菜,歪歪斜斜地插着枯枝,手里拿着一把砍斧,正在砍树枝。
她的动作很大,背篓里长条的枯枝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一带二二带三地从背篓里掉下来。
阿镜上前帮她扶了一把,好心提醒道:“砍树的时候最好把背篓放下哦。”
那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看着他。
她额上缀着点点汗珠,犹如清晨雪白花瓣上的露水一般,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简单单的包子,以一根木簪固定,一双墨色的眼眸嵌在白嫩的脸上,纯净而温和。
反观他自己,那时候在路上绊了一跤,衣衫上沾了部分泥土,脸上也被他手上的泥糊了些许,灰头土脸的,长得好看的五官也拯救不了他邋遢的外表。
但她并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眸子微微弯起来,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谢谢。”
她听从了他的建议,将背篓放下来,转头见他手里拿着几根枯枝,歪着头问:“你是来捡柴火的么?”
他点点头,尴尬地看着自己手中稀稀拉拉的几根枯枝。
她笑着从背篓里抓出两大把枯枝,塞进他手里:“路上的枯枝我捡了好多好多,这些送给你。”
这边山上秋天会落很多的枯枝,阿镜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来这里的,没想到一路上都没见到几根,原来有人捷足先登,先捡走了。
他向她道谢,神情颇为不好意思。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除了远戚家的女子以外的女子这么近,近到好像可以闻到她身上皂角清冽的味道。
他不自觉地跟着她走,她砍着树枝,将沿途捡到的枯枝全都送给了他。
她砍树的时候很专注,不会说话。
他就默默跟着,安静地注视着她,一直到天色越来越亮。
两人没什么交谈,但阿镜总觉得自己的脸很热,她把枯枝递给他的时候他都不敢抬头,生怕她看到他通红的脸。
一缕阳光透过树冠落在他脸上,他才反应过来该回去做早饭了,吃了早饭他得加紧多绣些帕子,明日托赶集的人拿去卖。
阿镜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努力砍树的身影。
她的背篓里没有一根枯枝,就连野菜都塞了一把给他,背篓上捆着几根刚砍下来的树枝。
他红着脸喊她一声:“喂。”
她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依然澄净。
阿镜呐呐地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你明天还来么?”
她眨眨眼睛,笑着点头:“要来要来,姐姐说,等天冷了就不好上山砍树了。”
那时他还没察觉眼前的女子智力有问题,听她率真的语气,只觉得可爱,不由地脸色更红了。
“那,我明日早些来,我们一起捡柴火吧?”
“好呀好呀。”
但是第二天,他早早地起来,将自己收拾妥当,把帕子交给赶集的人,让他帮忙卖了,然后赶到山脚下等她。
那时天色还早,二人又早有约定,他等在那里,觉得两人应该不会错过,但直到天大亮,她依然没有出现。
之后他们就没有了交集,他听过封稚的名头,却因为“疯子”而没有将她们联系在一起,直到他到隔壁枫叶村买米,返回的途中,他再次见到她。
她蹲在溪边往木桶里舀水,一桶刚盛满,就被一个孩子一脚踢翻,木桶翻倒,里面的水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溪中。
她像没有脾气,将木桶捞起来放好,继续往另一个桶里舀水,那孩子便一脚将木桶撞进溪里。
她终于抬起头,嘟着唇,眉头微蹙:“不要踢。”
那熊孩子根本不听,反而嘻嘻笑着嘲笑她:“疯子疯子,没有脾气,不像女子!”
阿镜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就是那个闻名遐迩的“疯子”。
她一脸认真地纠正那孩子:“我没有疯,我很好的。”
那孩子吐吐舌头,将她另一只桶也踹进溪里:“你就是疯子,你的名字都叫疯子。”
“我叫稚儿,不叫疯子。”她纠正道,“你爹娘都说我可好了。”
是啊,她可好了。
叫她“疯子”的只有孩子,就连他那个村子里的人都听说过她,她虽然傻,但人特别好,任何人有麻烦,哪怕那个人曾经欺负过她,她也会伸出援手帮忙。
就像两年前她对素不相识的他伸出援手,送给他枯枝和野菜一样。
阿镜看不下去,大步走过去,呵斥道:“一边去,谁教你的捣乱调皮?你爹娘知道,定要罚你。”
那孩子哼哼了两声,对阿镜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阿镜从溪里捡回两只桶,鼓起勇气看向封稚。
封稚依然像两年前一样,眼眸纯真干净,面容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谢谢你。”
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阿镜心里有些失落,还是撑起笑脸对她说:“下次他再欺负你,你不能忍着,知道么?”
封稚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阿镜还想问她记不记得两年前在山上遇见的邋遢少年,她却转过头,看向另一边路口。
那里空无一人。
但封稚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乖巧地点头,很快将两只桶装满水,与他告别。
“我娘亲叫我啦,我要回家了。再见。”
阿镜张了张嘴,看着封稚提着两只装满水的桶,健步如飞,桶中滴水不漏,身影很快就缩小,进入了一座院子里。
他在原地盯着那座房子看了半晌,轻轻垂下眼眸。
他向村民们打听一番,更加了解她了。
她全名封稚,稚童的稚,原本她娘为她取这个名字是干净澄澈的意思。
封稚六岁之前聪慧懂事,乐于助人,是枫叶村最聪明能干的孩子。
直到某一日,封稚的母亲突然死了,是被人杀害的,那一日封家血流成河,封稚的姐姐封雅晕倒在一旁,唯有封稚,呆呆地看着血迹斑斑的家。
在村民发现这件事之后,封稚忽然倒了下去,连着烧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便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封母暴毙,封父早在六年前便难产而死,家中只剩下年幼的两个孩子。
村长本想收留她们,但那时才十岁的封雅拒绝了,她带着妹妹上山下地,日子虽然过得很艰难,但养活两个人还是勉强能够做到。
差不多两年前,封雅成了家,她和夫郎两个人照顾封稚,封家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难过。
据说封雅的夫郎于唯是封稚救回来的,样样都能干,封家因为他的加入反而过得更加有滋有味。
封稚在家里一下子就被两个人宠着,长得白白嫩嫩,肌肤比男子还要柔滑,但因为她智力的问题,至今十八岁也没说上媒。
阿镜沉默地听村民说完,期间一直安静地一言不发。
回家之后,他翻出自己多年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