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他以为她死了,不会回来了,就远离这个伤心之地了。
也可能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早就已经投胎去了……
谁又说得准呢。
封母看着水鬼落寞的神情,心底叹了口气。这水鬼心里执念太深了,已经埋了十年,怕是早就生根发芽了,不见到她夫郎孩子,怕是不肯罢休。
她道:【我再去山上问问别的鬼,太阳这么大,你们就不必再出来了,回去休息,晚上再帮帮忙吧。】
封母也帮了不少忙,一直没歇着。
水鬼也知道自己麻烦了她们,不好意思地问:【这会儿太阳是太盛了。姐,你也休息休息吧。阳光底下呆久了也不好受。】
封母道:【你也知道我女儿是臻善体质,得天地庇佑,我是她母亲,沾了光,这点阳气还受得住。你也是可怜人,我挺希望你夙愿能了的……】
封母自己也有执念,她很明白那种感觉。一旦心有牵挂,不消除执念,即便是投胎也投得心不甘情不愿,总觉得心口像是空的。
封母走后,一只新鬼才小心翼翼又满心好奇地问:【什么是臻善体质?】
【就是心地善良,从来没有做过坏事的人。】水鬼举例道,【你靠近过封稚么?如果你接近过她就会明白,她像寒冬腊月的夜晚中唯一的一团火,明亮、柔和、温暖,但不容侵犯。她受天地庇护,任何人、鬼对她造成伤害,都会受到严酷的惩罚,甚至祸及子孙后代。】
【哇!那她在这天地间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新鬼感叹道。
她身边的鬼敲了她脑袋一下:【想什么呢?都说了臻善体质是从来没做过坏事的人才有的了。一旦她为恶,这种体质自然不攻而破。】
水鬼道:【这种体质也是非常罕见,要求苛刻得很。】
水鬼其实心里觉得挺奇怪的,她那晚见到的封稚……实在不像是个热心肠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带刺,这种人到底怎么形成臻善体质的。
……
封母在山上找了一圈,特意去找了那些已经没人住的老房子,大多数都是因为家里人没了,或者嫌弃山里太偏僻才搬走的,只剩下老旧的屋子还留在那里。
这后山的地方大家基本上都找过了,那些老房子早就没人住了,摇摇欲坠,里面什么也没留下,看了也没用,大家都没在意过。
封母也实在不知道往哪里找了,便准备连那些房子也找找,最好是有点相关的线索,不然就只能想办法让那水鬼死心去投胎了。
山上阳光被浓密的树叶挡住了,阳光变成一束束的光线,从缝隙间落下,地上草叶茂盛,有蝴蝶在草地上飞舞。
封母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正午了,再看最后一座房子,她就得回去了。
她看向不远处暴露在阳光下的小屋,屋顶上薄薄地飘着一层稻草,肉眼可见的干枯,风一吹就能折断飘落一般,细细密密的阳光投进了屋内。
那屋不大,院外的篱笆被动物拱得倒了一片,颤巍巍的墙体墙皮都剥落了,长着暗青色的青苔,屋里摆着一些缺胳膊断腿的家具。
封母知道这屋子是谁家的。
正是她那大女婿于唯的家。
于唯嫁进封家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家里值钱的都被他收到封家去了,这里闲置之后,再也没人来过。
去年于唯父亲祭日,封雅和于唯带了些祭品来这里祭拜于父,于父压根不领情,差点又伤害了于唯。
从那之后,于唯更加不愿意回来了。
鬼的领地除了死亡之地,就是自己身躯所在的墓地,这是鬼最喜欢的两个场所。
封母曾经去于父的坟墓那里看过,于父不在那儿,即便是他的祭日他也没过去,就一直呆在那颓败的屋里。
封母站在树林边上,还看见于父坐在屋门口的门槛上,表情模糊地看不清楚,那佝偻着腰背的姿态倒像是在等人。
于唯很少提起自己的父亲,封母只知道于父在于唯十岁的时候就死了,他还没投胎,封母猜测他心有执念。
也许是担心于唯吧。
毕竟于唯那时还只有十岁,于父死后他就一个人住在山上,一个少年,又没人照应。
封母相信于父一开始是想要保护他的,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父开始对于唯下手了。
要不是封稚,于唯两年前就死了。
他现在坐在那里,在等什么呢?等于唯么?
他也许想等他祭日,等于唯再来祭拜他。
然后呢?他是想通了想道歉,还是依然想杀于唯呢?
封母看着于父缥缈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劝他,于父死了太久了,太固执,根本没办法去跟他沟通。
也不说不定,于父自己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伤害于唯了。
如果不是封稚在,她死了这么多年,恐怕会比于父还要迷糊。
也没资格说别人。
第21章
上街回来之后,封稚就又开始无所事事了。
帮水鬼找夫郎孩子的事情有封母和那么多鬼帮忙,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去反而不如那些鬼有效率,封母就没让她去找。
地里的庄稼长得也挺好的,封雅最近也闲下来了,跟着于唯一起做灯笼,天灯。
再过些日子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要放天灯。
“对了,稚儿,你买河灯了么?”封雅一边给灯笼糊纸,一边问。
封稚坐在阿镜身边,看着他制衣,两只手捧着脸颊,点点头:“买了买了,阿镜说中元节和稚儿一起放河灯。买了好多个呢!”
阿镜怕她的说法显得自己很败家,添了一句:“八月中秋节的时候也可以放。”
于唯笑了笑:“别紧张,也没说你错了。稚儿喜欢河灯,多买几个给她玩也好。河灯渡水鬼,咱们多放一些,也是积福。”
封雅对鬼神一类的事情没兴趣,每回提到的时候都不爱说话,却也没阻止他们说,只闷头干活。
封稚应和地点头,眉毛微微蹙起,神情中带上了些许忧伤:“夏天到了,最近河里添了好些鬼魂呢。”
夏季天热,好些人贪凉下水,有些成了替死鬼,有些自己不小心淹死了,每到这个时候河里的水鬼就多起来,封稚中元节会渡走很大一部分。
阿镜听她这么说,便想起了之前夜里跑来袭击他们的水鬼,低声问:“妻主,能渡那只水鬼么?”
封稚知道他说的是谁,用手比划着道:“那只水鬼执念可深了。有这么深——”她两只手一上一下比了个高度,“除非她想开,不然稚儿是渡不了她的。”
阿镜之前上山问过认识的人,倒是找到过符合要求的人,但水鬼去认了,很肯定地说不是,之后就一直是封稚拜托封母去找了。
阿镜呆了一会儿,同情地道:“她一定很喜欢她的夫郎。”
封稚抱住他的胳膊,笑呵呵地说:“嗯嗯,稚儿也喜欢阿镜。”
阿镜向来不太理解封稚的脑回路,她总是会由一件事联想到另一件事,但毫无疑问这件事很戳他心。
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想到于唯和封雅还在,偷偷觑他们,于唯和封雅都当没听到,掩耳盗铃似的面对面,像是在说话,嘴角的笑容却没掩盖住。
阿镜脸更红了,微微低下头,看看封稚诚恳的目光,又红着脸小声说:“阿镜也喜欢你。”
于唯余光瞥见阿镜通红的脸,想也知道小两口正互表衷肠呢,正笑着,忽然发觉手肘被撞了一下。
他以为是封雅糊纸的时候不小心,也没在意,谁知道有一有二还有三。
在封雅手第四次撞过来时,于唯忍不住挪了挪板凳,封雅就跟着他挪。
于唯抬头瞪她一眼:“这么挤还靠过来。”
封雅就那么看着他,手里还拿着灯纸,一个字也没蹦出来,于唯就在她目光下红了脸。
“看、看什么看?还不快糊。”他欲盖弥彰地拿帕子擦了擦脸,发觉封雅的目光还没收回去,又站起来,“你们喝不喝水?挺渴的,我去倒水出来。”
他往厨房里钻,封雅放下东西,跟在他后面。
阿镜和封稚就默默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厨房。
封稚等了一会儿,没见他们出来,抬起脸就喊:“姐——”
阿镜一把捂住她的嘴,连连“嘘”声:“妻主别打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