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抱着他的人贩子倒是有点稀奇,对着另外一人道:“奇了,难不成那老婆子说对了,是这孩子邪性?刚一出来那边就下雨,幸亏走得早,不然我们准备的水都要不值钱了。”
不过这伙人贩子也没得意太久,带着他的第三天,他们就被人报警抓了——
一对长相和条件最多只能称端正和普通的夫妻却带着一个极度漂亮却明显消瘦且一直不哭不闹极度安静的婴儿,谁都觉得有问题。
他很快就从警'察局被转进了孤儿院。
由于当时各项规制和领养条例并不全,那时的院长或是出于同情,将他留身边好生养到了三岁,之后老院长转职离开了,来了一个新的院长,新的院长并不喜欢他这样冷冰冰得跟木头一样的孩子,觉得看着太丧气。
但因着好样貌,他很快就被一对夫妻领养了,说实在的,领养后的那两年大概是他出生以来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的最好的时候了,在那一家里,他被跟姓为张,叫张言。
言,就是希望他能多说点话。
因为本身经济条件好,他们甚至让他上了幼儿园,以精英教育的模式请了私人幼教来家培养各种乐器技艺。
只是,这种日子在他6岁时还是到头了,因为他的养母怀孕了。
他们开始害怕养子在家会对因为心里不平衡而对他们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也觉得多了一个这样的养子会侵占他们培养这个亲生孩子的原本资源,甚至更多无法言说的原因。
张言看明白了他们所有顾虑和忌惮,主动提出可以回孤儿院。
他的养父母迫不及待的同意了。
“等你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出生了,我们会再来看你的,言言你到时候可就是哥哥了,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弟弟或妹妹啊。”
“嗯……”
因着心里那些不可言说的尴尬,他们没有把他送回当初那家,而是另外一家,那是一家转手了好几道的私立孤儿院,他真正的悲剧从这里开始了,因为那是一家藏有黑色利益链的孤儿院。
一伙握着一卷邪术残本,妄想以人练丹长生不老的邪道疯子看上的他的资质,将他连同另外十二个孩子全部从孤儿院里买走带到了一座山上关了起来。
名为做药童,其实是做人丹材料进行实验的药人。
他们并不是这里的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
可能是自己命太硬,同一批甚至上下几批,那么多孩子,最后只有他一个是真正全部撑下来,并且真的出现了效果的。
在他身上,那伙人试出了配方。
就差真的拿人入药了。
那伙人舍不得立刻用他这唯一个百无禁忌的好苗子。
所以,他们陆续又买进了好几批孩子制作药人,进行了无数的实验……
张言目光沉沉,
但那时的他其实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觉,
从出生起,他已经看了太多太多的人事来去,之后六岁就进来这里做了药人,所有的善恶是非观在他那根本就不存在。
连同自己的生死命运都不在乎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其他人到底怎么样呢?
无善亦无恶,无悲亦无喜。
众生皆草木,我亦是。
后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救我……”
他又想到那句微弱的声音,那是放风的时候,遇到的事。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药人很久了,
因为他的血让人满意,且已经具备了一定的作用,所以他被换了一个不再是阴暗地下的独立房间,有时还能拖着锁链放放风。
那声音是地下一个活下来的小女孩隔着铁栏门发出的,
这座深山里的人间炼狱中,每天都有孩子求救嘶嚎,比她更微弱或是更凄惨的声音也有很多,但她是不同的。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普通孩子,
只看了这一眼,张言就知道了她另外一个身份,她是,当年那对养父母的亲生孩子。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样流落到了这里,可她身上的气息跟那对父母身上的同出一源。
同样,他也清楚的明白了另一件事,这个小女孩已经不行了,她能活到现在,是生生硬熬下来的,早已到了极限,血液也并没有多少作用,也就是所谓的,失败品。
看着那已经浑身发泡溃脓的女孩,他明白,或许下一次试药的时候,就是她的死期了。
张言拖着锁链就要转身离开。
“哥哥,救我,我不想死……”
“言言你到时候可就是哥哥了,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弟弟或妹妹啊”
“嗯。”
张言闭上眼,终究停住了脚步,看了眼困住那女孩的铁栏门上的大锁,平静而漠然道:“等我两天,两天后我送你出去。”
他确实有办法救她,只要,付出一些代价。
两天后,张言递出一枚药丸让那女孩服下后,放血腐蚀了铁锁——在这两天中,他的药血已经全部化为了毒血。
随着血液不断流淌,气息随之扩散,周围闻到味道的人纷纷开始倒地,四周原本嘈杂凄厉的地下监狱渐渐的再无声息。
张言伸出没被划破流血的左手,想牵那女孩出来,那孩子却瑟缩着倒退了一步,他看懂了那女孩眼里的恐惧,平静的收回手,淡淡道“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女孩怯怯的应了。
几步后,他的衣角被人扯住了,“对不起,哥哥,我刚才只是有点害怕……”
“嗯,没事。”
因着血里那毒的威力,连地上的草木都开始枯黄,接下来的一路上,他们畅通无阻。
张言把那女孩送到了一处山崖,小心蹭了一点点血渍在她衣角上,就没有再跟上去,“你绑住这跟绳子,下到崖底,顺着里面的小路走,那是附近药农采药的路,走到底就是那药农家,他最近两周都不会在这附近,家里也不会有人,你去他们家里偷电话打,然后躲在那就行,记得不要跟这所有人打照面,他们会抓你回来,知道你父母电话吗?”
那女孩望着他,点点头,
张言点点头,不再多说,“下去吧……”
“哥哥你不走吗?”
“不走……”
张言看了眼他们到这里的一路上的明显痕迹,冷淡拒绝了小女孩所有的极力劝说和邀请。
可他到底没能把那女孩真正送出去。
在即将回到那座牢狱的路上,他看见了正迎面向他走来的一个道士。
他挑的,明明是那些邪道出去的时间,
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回的这么快?
为什么这人会对这毒全无影响?
没有人给他答案。
那道士什么都没做,
只是挥袖朝张言撒了点药粉,张言就整个人都动不了了,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见到张言倒地,那道人笑了,“不愧是唯一一个所有试药都活下来的人,李道说的没错,你确实妖邪的紧。”
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张言的脸“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做到的,但是没用的孩子,人丹都成功了,又怎么会没有制住你们这些药人的法子呢?人都有命数,你再邪又如何,依旧只是个药人,你保护不了任何人的,没有药人能出得了这里,这是你们的命。”
“你是个聪明孩子,也是个老人了,应该很清楚没用的人会是什么下场。你杀的这些人这次就算了,我们也会想办法恢复你的血,保住你的小命,但是,没有下次。”
命?
要这命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头一次,他想换个活法。
当天晚上,为了杀鸡儆猴,给他一个记性,被抓回来的那个女孩死了,她在他面前,被活煮了。
“救我……”
但是那个时候被特意以铁链锁住的他,已经救不了她了。
张言目光沉沉,
为什么人会这么恶心?
恶心到他想毁了一切,
他想杀人。
迟早有一天,他会这里杀了所有人,
一个不留。
后来,他的血被那伙人再次稳定住了。
再后来,那个自称是自己伴生品的东西来了……
那天下午,他屠了山,将整座山上的所有东西全部付之一炬,却信错了人。
他被自己唯一信任的人推下了火炉。
再后来,他也终于从那人口中知道了当年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无他,有那人通风报信罢了,只是因为他动手前的那一时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