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镜房间准备着很多道具,都是今天试镜有可能用到的东西,然而方冬绥的这一场戏里,所必须用到的床并没有安排上,这无疑很考验他的演技,无实物表演顿时让隔壁围观的艺人们十分期待。
在试戏时,没有剧本中所写的电闪雷鸣和瓢泼大雨,方冬绥闭上眼睛,脑子很快被剧本中所写的情节占满。
下一秒,他就直接平躺在地上,阖着眼睛,安静的熟睡。
脸色平静,平缓地呼吸着,忽然间,他像是听到什么声音,眼皮慌乱地眨起来,紧接着浑身像被雷电吓住似的,倏然一抖,从床上猛地直起背,双眼茫然地看向试镜室的另一侧。
那边空无一物,可方冬绥倏地狠狠抱紧脑袋,精致漂亮的脸因为心底的恐惧,而顿时变得扭曲狰狞,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里爆发出狠厉的眸光,痴痴紧盯着空无一物的“窗外”,这番样子不禁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守在玻璃墙的艺人们都快看呆了,丁岱也是缓缓点了头,看起来很满意方冬绥的试戏。
只是坐在正中的薛郝导演仍旧紧绷着脸色,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段试戏还只是开始,方冬绥抱着头,将软顺的头发揉得乱糟糟,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就在这时候,他踉跄着从地上翻身,仓皇跪坐在另一侧,内心的恐惧占据了所有。他无暇顾及其他,身体恐慌地发着抖,嘴唇被牙齿咬得苍白。他的眼睛似乎看不太清楚,总是迷迷瞪瞪的,眼皮就这样漫无目的耷着,没什么生机的模样。
而抱在脑袋上的手慢慢往下,他感受到心底充斥着浓浓的不安全感,慢慢张开嘴巴,嘴唇轻颤着,泛白的唇皮有些皲裂,但他还是大张着唇,朝着紧闭的“屋门”尖声喊道:“妈妈,妈妈,爸爸……”
无人回应。
偌大的房间被黑暗遮满,除自己外,再无其他的声息。
一想到这个,方冬绥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瞳仁里遍布惊惧,愣愣盯着“屋门”,安全感和被迫切需要的依恋荡然无存。他太不满足了,身上的每一片皮肤都在叫嚣和渴求,而他唯有收紧双臂,将自己紧紧抱住,才能稍微和缓心中的焦躁。
方冬绥整张脸都没有生机,埋进膝盖里,默默地将自己困在房间的角落,就像失去牵引线的木偶,或者说枯竭的河道。
薛郝导演看到这里,嘴角不由往上。
可下一刻,他牵起的嘴角就缓缓凝住,随即眼睛亮起来,颇为赞叹地看着方冬绥的动作。
方冬绥忽然间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大概几秒之后,他埋在膝盖处的头慢慢抬起来,茫然地看着“房间门”,声音很尖,嗓子像被利器破开般,腔调古怪:“你是谁!”
然后他听到了回复,黯淡的眼眸里渗入一丝光亮,嘴里喃喃:“童熠,童熠……”在夜晚闭塞的角落里,被黑暗掩埋少年缓慢站起来。
一场戏演绎得完美,薛郝导演递给他赞许的一眼,同身旁的两位面试官眼神交流后,终于露出笑容,沉吟道:“很好,方冬绥,你能说说在这一时刻,童熠心里的想法吗?”
薛郝的提问让在场人惊讶。
按理说来试一个特定的角色,面试官寻常只会问有角色本人的事,很少会提及其他,毕竟来参加试镜的艺人并没有看过全部的剧本。IP改编还好,可以参考原著,但《兄弟日记》是纯粹的原创作品,薛郝导演的问题着实奇怪。
不过想想,试镜本就是剧组内部定,并无特定的问题,想必是方冬绥的表现不错,导演想再多考察考察,算是给他机会。
这样的念头一起,在场其他艺人都心里一紧,面面相觑,嫉妒地看着方冬绥,猜想他有很大机会获得童旻的角色。
甚至还有嘴巴不把门的艺人已经开始念叨:“咱们多半没戏了,说是让回去等,但刚刚薛郝导演的态度谁没看见,明显就是满意方冬绥的。”
“他演的确实还行,技不如人啊。”
楚潼围观了方冬绥整场试镜,自觉他的演技一般,没什么特殊的演绎技巧,怎么就被导演看中了?
薛导居然还满意地问他问题?
楚潼更觉憋闷,等听到在场其他艺人的议论声后,心里的火哪里还抑制得住,斜眼看向正在议论的那人,耸耸肩:“不甘心了?”
云旗听到这边的声响,挑眉地瞧了楚潼一眼,叹着气摇摇头。
那艺人只是十八线的小角色,突然被前辈楚潼“关注”到,有些羞赧,面红耳赤:“我,我没有不甘心。”
楚潼嘴角挑起笑,明亮的眼睛里含着讽刺,声音轻飘飘地落在空气里,惊扰了在场许多人:“不甘心也只敢背后议论,除此外,还能做什么?”
小艺人被当面讽刺,脸和耳朵都红透了,想硬着头皮顶两句,可看着楚潼的冷脸,却无话可说,只得心里憋闷。
楚潼轻蔑一笑,挺胸抬头,高昂着下巴越过众人,直接敲响了试镜区的房间门。
其余人看到他的行为,都无比惊讶,瞪大眼睛想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而在这时,方冬绥已经回答了薛郝导演的问题,导演低头在资料表上勾了勾,满意笑道:“很不错,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方冬绥没有因为导演的夸赞就骄傲,认真地点点头:“好的,谢谢老师们。”
他正要离开,楚潼的敲门声就让三位面试官疑惑起来,其中的制片人老师和楚潼合作过,对他很有好感,便道:“什么事,进来吧。”
楚潼礼貌地推开门,站在还没有离开的方冬绥身旁。
薛郝导演自顾自整理资料,见此,稍一挑眉:“楚潼啊,你还有什么事?”
方冬绥刚刚试完那段戏,头发还有些乱糟糟,额头上的刘海凌乱散着,皮肤很白嫩,嘴唇却苍白,显得他像脆弱的娇花,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脸上的泪水还黏答答地晕着,他抬手揩去,同时疑惑地看向楚潼。
楚潼直面着薛郝,露出得宜的笑容,微微鞠躬。然而他说出的话,却震惊众人:“老师们,请再给我一次试戏的机会。”
是很坚持的语气,方冬绥惊讶,停在脸上揩泪的手指微微一顿。
相较于方冬绥的惊讶,薛郝导演直接就不爽了,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耐,正要拒绝,身旁的制片老师却笑呵呵问:“楚潼,你的试镜已经结束了,我想,在场所有艺人都想留下,在这个公平的竞选里,为何独独要给你机会?”
薛郝赞同制片的话,沉着脸点了个头。
却没想到,楚潼嘴角一勾:“我能证明,我比他演得更好。”
说完就倏地扭头,看向方冬绥,所指的人显然就是他了。
方冬绥突然被cue,愣住,蹙了蹙眉,满头问号。
外面围观的艺人更是轰的闹开,议论声此起彼伏,甚至还传到试镜室里,叫本就不耐烦的薛郝脾气更差,黑着脸喊了声:“都安静些。”
听到楚潼的想法,制片人也有些厌烦,心道楚潼实在不会做人,禁不起比较怂恿,这样的人在娱乐圈里就算红红火火,也是底盘不稳,难得长久。
这段话要是传出去,难保楚潼不会被恶意攻击,制片失望地摇了摇头。
旁边的薛郝导演也是脸色不太好,不过,编剧丁岱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笑道:“林老师,薛导,我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
“丁老师,这不合规矩。”薛郝拧了拧眉:“如果想再试戏,大可重新约时间,今天不行。”
丁岱双手环胸,悠哉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意味深长:“规矩是活的,我想薛导也想看看两位年轻人热情地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吧?这样有活力有竞争的态度,不正是童旻掩藏在内心最底处的欲.望吗?”
不愧是将童旻赋予生命的金牌编剧。
剧本里的童旻,因患有病症,自卑怯懦,胆小谨慎,他不愿意将心事分享,但却会嫉妒,渴望得到拥抱,得到关爱和陪伴。他心里有欲求,有不理智或者冲动的念头,虽然这些都被他刻意的隐藏了下来。
听到丁岱这样解释,薛郝脸色好转不少,但仍然犹豫。
原本心里极有底气的楚潼,也因导演的犹豫而心里打鼓,抿着嘴唇,一时不敢说话,忐忑不安。
恰在这时,试镜室的房门被推开,一身笔挺西装的叶往大步走进来,饶有兴趣道:“不如,就让叶某来给两位搭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