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袁果果打车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外加不少高钙牛奶。
从小区门口到基地,来来回回搬了3趟,她才得空喝口水。
整理好基地冰箱和放零嘴的橱柜,她鼓起勇气分别向黄尚和吴闯辞职。
理由正当,他们也没过多挽留,反倒是她,班没上几天,假请了不少,还提前预支工资,领导却只念她的好,内心生愧上午同时,她对竞圈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而黄尚不知从哪找到了新美工,帅哥一叫便到,交接起工作来速度快、技术好。
失业的袁果果倚在工作间门口,内心复杂地盯着原属于她的位置,坐上别人,深度怀疑黄尚早起了把她撵走的坏心思。
可怜前同事齐睿又迟到了,这次萧也也救不了他,因为经理为了在萧也面前表现一番,竟驾着爱车跑过来送他俩去医院,顺便见见新员工。
此刻,吴闯正双手背后和新人交谈,不时瞅瞅反光的手表和空空的工位,浑身散发资本家的从容。
“走吧,果果。”
拉过她的小手,萧也慢慢下楼,脸颊尚有未擦净的水渍。
被忽略的吴闯匆匆结束演讲,快步跟上,开车期间不时向袁果果询问萧也的家庭情况。
目光征求过男朋友的意见,她也只答得上少许,萧也在旁补充,语气平淡,指尖却有一丝僵硬。
从他有记忆起,母亲就不太喜欢他。
年幼的他不能吃辣,李芳却爱在每道菜里加上红椒。
他辣得流鼻涕,她却只是满脸嫌弃地别过眼。
小区停电,他吓得躲进被子,撕心裂肺地喊妈妈,也没人应答。
后来楼下的邻居因他的哭喊按响门铃,门顿时就被打开,即便他裹上了被子,李芳沉着的声音仍淌过暗色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再后来,他去上幼儿园,第一天不哭不闹,老师笑着提出表扬,李芳只是翻了翻包,问了句“可以走了吗”,转头就消失在街道转角。
到了傍晚,其他小朋友早早奔进父母的怀里回家,剩他呆呆地坐在玄关前。
等到天边晕黄,萧南才缓缓抵达,领着他回家。
慢慢的,他习惯了母亲的忽视、无理取闹和父亲的忙碌,他却越来越习惯不了夜晚。
从一开始的噩梦惊醒后再难入睡,到开灯睡觉都很勉强,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发现了,他初二新转来的同桌,那颗不留余力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于是,他在14岁生日那天,虔诚地向上天祷告,她不要离开。
可新学期开学,他又变成一个人,当天晚上,他憋了十几年的泪浸湿了枕头。
叛逆即刻从深海石中滋生疯长,他开始躲在巷角抽烟,每天放学溜进黑网吧打游戏,拥有突破十几年安生的猖狂,可却始终撬不开沈练的锁,得不到袁果果的行踪。
坚持了一轮秋冬春,2014年盛夏,他拖着将死的皮囊偷跑去崇明岛。
奈何外婆终未觉出他的绝望,头也不回地将他扔回灼人的炼狱。
高中三年,他交上优秀成绩单的同时,常常翻墙出去上网抽烟,唯一被发现的那次,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在得到他改正自我的虚假保证后,没请家长。
浑浑噩噩来到18岁,跨过未成年人的路障,踏上成人的路。
他抛开前程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接受了联系一年的GW,投入未知。
电竞的热血、压力、伙伴、种种,唤醒了他经脉中沉寂的气力。
于是,他日夜鏖战在峡谷,感冒发烧、腰颈酸痛都赖在里头,执着于其中的每一块钱、每一个补刀、人头助攻,在每场游戏里精益求精。
在数万玩家眼中,他给“Boom”这个虚拟ID塑造出了血肉,而他却迷失了现实。
直到2019年世界赛夺冠,捧起攥刻了八年历史的奖杯,他才有了实感,他真真切切地在英雄联盟竞技中存在,他不再一人孤独。
胜利的喜悦随盛幕落下,站在FMVP采访位上,被问到夺冠感想时,他心中竟有数不尽的失落,源于她的缺席。
其实,他有一个秘密。
从S7第一次进入季后赛,他就抱着侥幸的奢望,奢望随着电竞热度上涨,席卷而来的观众里能有一个是她。
于是,每次上台调试好设备后,他会站起来,心跳加速地扫视台下,直至导播切转镜头,他才悻悻坐下,脸带冰霜地出现在画面里,无意得了个“冰美男”的称号。
终于,她回来了。
反复确认过后,他痛快地卸下盔甲,依赖她,更迫切地渴望她依赖他。
二十多年后,他竟具有了孩子般的冲动、无赖、欣喜还有憧憬。
病房门外,吴闯扶着额头,转来转去。
“萧也的心理创伤多久了?”
“从小,不用担心,他会好的。”袁果果两手攥紧,靠坐在座椅上。
到了医院,她才知道今天是萧也看心理医生的日子,不是定期复检腰颈。
整个科室除了冷空气,只有零星几名病人。
接连打了好几个冷颤,袁果果瞥见走廊另一头的“熟人”,立刻把头埋进胳膊里。
第十八章
垂首看向身前的鸵鸟,常儒逸无可奈何道:“我们好歹是朋友。”
对方不放过,袁果果只能故作糊涂,稍息立定问好:“常医生,近日可好呀。”
“不好。”他病了。
秉承“有病就治”的原则,他找来相熟的同事讨论研究自己那罕见的病症,结果人家刚听没两分钟,就下了论断,即他这颗少男心迎来了27年中首次猛烈跳动,在沈练有男朋友以后。
天被聊死,袁果果尴尬地笑了笑,往后退,不料撞上名路过的医生。
资料掉落一地,她一边道歉,一边帮忙收拾,眼睛扫过某份资料,袁果果愣了神,经吴闯咳嗽提醒才不好意思地交还医生。
“老张,我代我朋友道歉,耽误你工作了。”常儒逸朝被撞的医生微微欠身。
“老常,都是小事,下次院里开研讨会的时候,少挑挑我论文里的毛病就行。”
又得常儒逸仗义搭救,想到方才的无视,袁果果面上火辣,原来他的外号叫老常,难道他年纪很大?难怪稳重,一定不拘小节。
“常医生,我们既然是朋友,能不能加个微信?”袁果果迅速调出二维码伸过去。
身侧的吴闯又开始咳了,大声且急促。
脸皮是什么,袁果果不清楚,将手机继续往前伸了几厘米,她笑得像诱拐儿童的大妈。
和她身后的男人对视一二,常儒逸打开手机扫码,利落加上好友。
“加好了?走吧。”
半场戏看完,萧也撂话走人。
火车头鸣笛冒气发车,拖着反应迟钝的火车尾“哐当”一声向前跑,她不敢吱声,只回头朝常儒逸挥了挥手。
降下驾驶座旁的车窗,吴闯头次被低档冷风吹得手脚冰凉。
“闯哥,在这放下我们就行,等会我们打车回去,不麻烦你了。”袁果果提上包,费了些力气,拽着萧也下车。
走进一家装潢可爱的甜品店,袁果果安排萧也坐好,便跑去前台端了一大盘子精致软萌的点心。
“你尝尝这块黑森林,上面的樱桃看起来好好吃。”咽下口水,袁果果将自己最爱的蛋糕推到他面前。
勺子挖下大块奶油和樱桃,将其递到袁果果嘴边,待女朋友乖乖接下,他才一勺一勺地吃起蛋糕。
打翻大醋坛子的袁果果,见萧也气消了,偷摸着笑,咬下一口草莓味的马卡龙,甜得发腻。
慢悠悠干掉了大半的甜点,萧也刚上出租,立马又退了出来,打发走司机,拉着她晃了一条街。
消逝的几十分钟里,她陪着他,途经琳琅满目的壁橱,在一家花店窗前,萧也盯着花看了好半天,舍不得走。
于是,她提出要送他喜欢的花,却被拒绝。
他抬脚,牢牢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塞下最后一袋蝴蝶酥,袁果果使出臀压式,“呲”一声拉上行李箱。
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她放空身体,小手扒拉躺在一旁的沈练,喃喃:“练练,明天你就不用送我了,我飞机早上8点,就不为难你这个夜猫子了。”
大掌落在袁果果的肚皮上,沈练急眼:“不行。”掏出她在老店淘来的手链,给袁果果带上,“风筝的线绑在我手上,我不让你飞,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