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云却是不信萧臣沛此言的。虽然听萧臣沛说出来,心中难免惶惶,但他就是不信。
萧臣沛不知用了什么歪门邪道,对换了他们的身体,但万事万物皆有章法,既然生,即可消。有生存之道,就有灭亡之法。
一切并非无解。他会找到破解之术的。
“你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以为完美无缺的算计,往往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周景云缓缓说道,他听得小道上传来走路的声音,知道应是柳锦书往这边来了。
他说完再不看萧臣沛,转而将目光转移至月光下款款走来的柳锦书身上。
萧臣沛知道周景云定会找人打听换身之事,但他又有何惧?左右涉及此事的,都是周景云的敌人,即便了解内情,也根本不可能说与他听。更何况,那些人甚至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奥秘。
这世上真正掌握换身秘术的,只有他萧臣沛,再无第二人。
当然,这其中的代价,也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但他做得到。
萧臣沛恍惚地看着远处走来的柳锦书,一时神思缥缈,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有两人的日子。
柳锦书与素衣慢慢来到亭子边,她让素衣守在亭子几步远的地方,自己独自走了过去。本来她不应在夜间见外男,但此时情形特殊,由不得她多想。
只是坐在亭子里,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也不敢乱叫人了。真正的景云哥哥,是一副萧臣沛的面貌,而萧臣沛,却顶着景云哥哥的脸庞。
她无奈悲凉地低低叹了一声,旁边两人听得她的长叹,一股怜惜之情涌上心头。
周景云率先道:“锦书妹妹,你信了我吗?”
柳锦书这才抬头定定看了他几眼,虽然知道内里是周景云,但看着这张有些陌生的脸,她仍是有些不适。
柳锦书偏过了头,道:“你只回答我一件事,从连城回来,我总是想着‘铜雀春深锁二乔’这句诗,却是为何?”
周景云乍闻此言,不由呆了几息。他平日里学的诗词原就不多,知道的多半也是柳锦书读与他听的,他顺便就记了下来。
他在脑中寻找“铜雀春深锁二乔”的记忆,发现往日柳锦书并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
周景云被称聪慧敏达不是虚言,他重新想了一遍柳锦书之言:连城回来……铜雀春深锁二乔……
连城,最值得他们回忆的就是鹊桥相会了。在那里,他们扔了两次金锁定情,他还吻了她。
是了!周景云灵光一现,定定看着柳锦书,开口道:“因为‘鹊桥’、‘二锁’。”
柳锦书妙目莹莹,动情地望着周景云,她此时无比确定,这人就是景云哥哥。
柳锦书曾经读古人诗词时,知道有藏头诗的说法,她并不热衷于此。反倒是说给周景云听时,他觉得颇为有趣,说是以后两人写信可以一用。
故而她今日借用“铜雀春深锁二乔”一句,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若果真是周景云,定然可以猜得到她想说什么。
周景云目光灼灼望着柳锦书,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柳锦书的确相信他是周景云了。
因为除了周景云和柳锦书,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鹊桥”和“二锁”之意。
周景云压抑住激动,斜瞥了一眼仍旧坐在那里的萧臣沛。
只见他不动如钟,周景云、柳锦书相认仿佛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或是他早就料到,因此并无任何过度反应。
萧臣沛心中岂能没有波动?他最恨的人和他最爱的人相爱了,在他面前柔情蜜意、深情对视,他怎会不怒?
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怒意并不能帮他夺回柳锦书,只有缜密的谋划才能。
萧臣沛想到这,右手支在石桌上,撑着额头,缓缓道:“柳柳,即便他是周景云,可和你成亲的人是我,陪你一夜洞房花烛的也是我。”
萧臣沛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引起周景云的不适。虽然他不确定是不是周景云和他一样,不介意这件事,但赌一把总归是不亏的。况且,哪怕有一丝可能,也要让两人产生隔阂,这才是他该做的啊!
周景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从松林院卧房情状就已经判断出两人必是分开睡的了,后来长公主言谈间也吐露了这一层意思。
退一万步来说,就是真的有了什么,那又怎样?他只会恨自己无能,给了萧臣沛可乘之机;也会更加怜惜柳锦书,他爱的是她整个人,那些劳什子礼教之说,在他周景云眼里比不上柳锦书一根头发丝!
周景云虽是不为此言所动,但他忧心柳锦书会受到伤害。他正想呵斥萧臣沛,不料柳锦书开口了。
柳锦书此时全然没有了方才与周景云相认时的楚楚可怜,反而变得神色冷静,语气也超乎寻常地稳重:“我嫁的是自小照顾我、关心我、宠着我的‘周景云’,若是他信我,自然不会听你所言;若是他不信我,不过一句‘君若无情我便休’罢了。”
这原是柳锦书在鹊桥时就闪过脑海的话,她欣赏这种果决断情的女子,她相信自己也可以做到。
周景云听着柳锦书的一番话,感慨颇深。他骤然想到鹊桥之上柳锦书的那句“从此以后,只当你是哥哥”。
周景云品味几遍,方想明白,她那时不是负气,也不是敷衍,纯粹是将心里所想说出来而已。
他的锦书妹妹果真长大了,她纵然娇弱天真,但心性绝不柔顺。相反,她很勇敢,很独立。
周景云百感交集,一会爱她烂漫天真,一会怜她娇软柔弱,一会敬她勇敢独立。真是不知怎么对她才好,恨不得紧紧拥住她轻怜蜜爱,又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不分你我。
半晌,方回过神来,目露柔情望着柳锦书,却是对萧臣沛说道:“锦书妹妹是我周家明媒正娶进府的,是将军府的三少夫人,是我周景云的妻子。万事我只信她。”
萧臣沛嗤笑一声,愤愤道:“好、好、好!好一个‘信’字!”他站起来,一边转身,一边继续说:“周景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给自己戴绿帽子!”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一会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周景云想着萧臣沛最后一句诛心之论,煞气顿生,瞬间有种想要撕裂萧臣沛的念头。但想到此时换身之事还未明朗,不能轻举妄动,只得按捺住心中愤怒。
他缓和了神色,低头去看柳锦书,才发现她已经坐在他旁边的圆凳上了,彼此间衣袂相触,很是接近。
周景云看着柳锦书在月光下显得洁白如玉的面颊,不由心旌摇动,身体竟不受控制似的缓缓靠向了她。柳锦书呆呆凝视着心上人,不曾动作。
一阵风吹过,柳锦书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秋夜毕竟寒凉,只坐一会,她就已经受不了这刺骨的冷风了。
这个寒颤惊醒了周景云,他立即直起身子坐好。
他一边庆幸一边暗骂自己,怎么用情敌的身体,去和柳锦书亲热?纵然千百次想要搂抱住她,想要亲吻她,也只能忍下。
萧臣沛,你且等着!这笔账,必要和你好好清算!
周景云怕柳锦书着凉,虽是不愿,但也只能解下外袍,欲披在她的身上。不料柳锦书却推辞不受,她道:“景云哥哥,我不要他的衣服。”
周景云感动之余又劝她:“锦书妹妹,你身子要紧,左不过一件衣服罢了,现下先将就一会子,明日景云哥哥带你买新的。这一件你若不喜,我毁了就是。”
柳锦书摇摇头,执意道:“我不要,这里冷,我们回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唔,更新啦~抱歉前两天有事耽误,感谢关注的朋友,谢谢~
第25章 争锋相对
周景云哪里忍心拒绝柳锦书的要求,只得伴着她回了房间。
周景云与柳锦书相携在桌边坐下,因是夜里饮茶不易入眠,故而只让素衣上了两杯热水。
周景云想着现下已是后半夜,应该让柳锦书早些歇息,有什么事可以明日再说,因此也不欲多留。
他望着打着哈欠,强忍睡意的柳锦书,道:“锦书妹妹,再睡会吧,我在外面守着你。”
柳锦书虽然困意上涌,但心中有许多话想要和周景云说,又怎么会愿意轻易睡去?况且,她着实怕了,怕一觉醒来,周景云会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