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暧昧(66)

祈言:“是人为?”

“没错,”陆封寒眼底映着雪色,“星历数到现在两百多年,勒托的人脉网就交织了两百多年。就像你和夏知扬,说不定也有相同的遗传基因,沾亲带故。这六个人的死亡,在勒托这个用金钱和权力堆砌的圈子里,掀起了巨大风浪。”

祈言一听就明白了。

先不论亲友关系,只说今天死了一个,明天又死了一个,那后天,会不会轮到自己?

而恐惧与因恐惧产生的愤怒,必定会有倾泻的目标。

祈言问:“他们要求远征军回防勒托?”

陆封寒笑了起来。

祈言非常聪明。

他似乎不懂人情世故,却又将人性看得透彻无比。

“没错。如果说,前一次勒托往沃兹星的星舰在跃迁通道被星际海盗劫持这件事,唤起了普通民众的恐惧。那么这一次接连的意外死亡,则让权贵们如芒在背。”

陆封寒语气一点不像在聊严肃的政事,“聂怀霆将军坚持不了多久了。各方齐齐施压,如果他依然坚持将远征军留在南十字大区前线,与反叛军对峙,那么,最先乱起来的会是勒托。”

祈言却极为清醒:“可是,如果从前线调回远征军,乱起来的将是整个联盟。”

陆封寒停下脚步,垂眼看着表情认真的祈言:“但对很多人来说,十步外的危险,并不如半步内的屠刀来得可怕。人类生存本能,保命最是要紧,只要保住命了,联盟没了、一千万人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祈言摇头:“这不对。”

“可这就是人心。”陆封寒望向图兰之外,望向勒托层层建筑,话里多了些别的情绪,“反叛军和克里莫走了一步好棋,不,应该说每一步都是好棋。”

祈言觉得这时的陆封寒,是难过的。

只是他平时目光太过散漫,内心又太过坚毅,以至于连难过也不会让人轻易看出来。

陆封寒却迅速收敛了情绪,仿佛刚刚泄露出的难过是祈言的错觉。

他抬手帮祈言拢了拢领口,隔绝冷风:“一会儿我们可以提醒夏知扬,让他这段时间不要离开图兰。这些意外背后是人为,他们圈子里肯定有谁在跟反叛军和星际海盗通消息,或者是安插多年的暗桩开始运作。图兰有防护系统,比外面安全。”

祈言扬起下巴,露出脆弱的喉结,方便陆封寒整理,轻轻“嗯”了一声。

见他这么乖,陆封寒捏了捏他的脸,“只要我在,就会保护好你。”

祈言察觉,陆封寒话里的“保护”,似乎不仅仅是他们合约上写着的那个“保护。”

陆封寒却没再多说。

他虽然穿着联盟军方的制服,肩上担着一颗银星,除“陆指挥”外,偶尔也会有人叫他一声“陆将军”或者“陆准将”。

跟陆钧不同,他向来没有多崇高的追求和理想,也没想过名留青史。常年驻扎前线,也只是因为,那是他能做的事,想做的事。

有时候累了倦了,杀敌的刀卷了刃,把刻在第一军校石碑上的宣言念上几遍,也能再凑几分站起来杀敌的勇气。

“以骨为盾,以血为刃,仅为联盟,一往无前。”

每一个联盟军人都念过百遍,背得很熟。

这一刻,陆封寒却放任自己失了心智、迷了眼——

我作刀盾,不为保护群星,为保护你。

第四十一章

祈言以为自己又是毛衣又是耳罩, 已经穿得很厚了,没想到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把自己裹得胖了快十斤的夏知扬。

夏知扬手套围巾样样不缺, 见祈言盯着自己,他低头看看身上橙红色的外套:“是不是穿上就成人群的焦点?这是勒托最近大热的款式!”

他笨拙地拉开外套, 指指里面:“看, 不仅防弹,还防撞击, 甚至还有一定的防爆炸作用,能在关键时刻保我一条小命!”

祈言明白了这个款式的衣服为什么受欢迎,他又提起:“你最近要不要尽量留在学校?图兰有防护系统,会安全不少。”

“欸!有道理有道理,不用坐悬浮车回家, 能减少悬浮车事故的发生几率!”夏知扬眼睛一亮,拳头砸在自己掌心,“这个提议好!我去申请试试, 看能不能近段时间留校。”

他又叹气,“我可不想早死, 我车库里还有好多限量版悬浮车没上过路呢!”

陆封寒引了话题:“情况特别严重?”

夏知扬把知道的全倒了出来:“应该是很严重, 我爸我妈他们都没心思盯着我了,天天出门, 不是喝下午茶就是约晚餐, 一群人聚在一起商量事情,具体我不是特别清楚, 反正注意安全就对了。我家三代单传,自从我舅舅重伤后,我爸妈很想让我在家别出门, 但又怕家里房子被炸,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怎么办。”

他又问祈言:“你家里是不是根本没提醒你?”

祈言点头。

夏知扬生气:“我就知道!而且江云月不是被保释了吗,她真的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到处聚会喝茶!我妈昨晚还在跟我爸聊,说江云月运气不错,当上祈夫人不说,这次出意外死亡的人里,有两个最近都跟她不对付。”

陆封寒上了心:“这么巧?”

“对啊,有一个人刚在下午茶会上说江云月出身低贱,进监狱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晚上回家,路上就出意外死了。”夏知扬瞎猜,“我怀疑江云月是不是掌握了诅咒的技巧!”

陆封寒倒没想到什么诅咒,他有更深的怀疑。

祈家的花厅里,几个喝茶的夫人也聊到了这件事,掩嘴笑说那人不积口德,运气不好。

江云月掩下得色,称自己要去厨房看看,暂时离开。

她刚走一段路,就有人追了上来。来人是沙珂的母亲,两人的儿子是同学,关系也好,家长自然也亲近。

一起到了厨房,江云月捡了几块做工精致的点心放进盘子,又留意着时间。

沙珂的妈妈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江启这孩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是很优秀的。现在图兰不能念了,接下来准备去哪里上学?”

余光看见门口有一道人影,江云月收回嘴边的话,换了种语气,惆怅道:“我也正伤脑筋。这件事之后,他爸爸也在生我们母子的气,你知道的,我跟江启,没有别的倚仗,一直都只能依靠他爸爸。以前文绍很喜欢他,可现在,祈言回来了,一切都变了。”

沙珂的妈妈听出江云月的言外之意,惊讶地捂嘴:“沙珂跟我说时我还不信,竟然是真的吗?祈言虽然被养在外面,但祈文绍一直用心培养,最终是要让祈言继承祈家?”

江云月红了眼圈,掩饰性地垂下头:“祈言毕竟是文绍亲生的,又聪明,文绍给祈言钱、为祈言铺路进图兰,我都理解。”

她话里渐渐带了哽咽,“只是我可怜的孩子,也被文绍当作垫脚石递到了祈言脚下。我就是因为有了危机感,才慌慌张张地想为江启拿到奖,多一点资本,没想到——”

“没想到被人夸了又夸、出尽风头的,竟是祈言。”沙珂的妈妈也跟着叹气,“你还是太急了。”

“我怎么能不急呢?”江云月越说越难过,“现在祈言出尽风头,江启却从图兰退学,别的学校都不想收他。他才十八岁,以后怎么办?”

而躲在门边的江启,原本只是和平时一样进厨房拿吃的,没想到却听见了事情的“真相”。

一切都有了理由!

原来他会被退学,会被人唾弃鄙夷,会在伦琴奖颁奖礼上受尽羞辱,成为笑话,一切都是因为,他只是祈言的垫脚石!

这一刻,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像是找到了支撑,心里猛窜起一股怒火,他惨白着一张脸,近乎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心里不住地想,如果祈言从这个世界消失,如果他消失——

厨房里,确定江启已经走了,江云月收了眼泪和情绪,一边继续挑拣点心,一边想——

这个她培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虽然指望不上,稍微起点作用还是能行的。

解决了祈言,祈家就暂时没了继承人。至于祈文绍,那个男人可不是年轻时风流倜傥、才华顶尖、令林稚倾心的富家公子了。

真对上,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她仪态端庄地往花房走,露出微笑——江启,你可千万别让妈妈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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