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到那枚玉佩之后,脸色一瞬间就变了,问道:“这玉佩哪儿来的?!”
安然姑姑不明所以,方才她出去之后,太子便将这枚玉佩交给了她,只说让她拿给太后看看。
冯太后心中惊疑不定,脸色也算不上好看,她让安然将穆衡叫进来,然后让安然带着宫婢们出去,不许任何人守在外面。
安然姑姑不知道太后为何如此兴师动众,但她仍照做了。
穆衡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进到慈宁殿中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也不记得慈宁殿里原来是个什么模样。
太后也与慈宁殿一样,在他的印象里淡漠的连个影子都寻觅不到,他进来之后,直接坐在了太后的面前。
穆衡淡淡地笑了笑,道:“给太后问安了。”
“你要说什么便直接说吧,无需拐弯抹角。”
冯太后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方才穆衡进来后的短短几息间,他的情绪就已经调整了下来,眼中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对穆衡要说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可惜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多少泄露了她对玉佩和玉佩主人的在意,落在穆衡的眼中便成了破绽。
穆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说了一段往事。
“当年,冯家有女恰值妙龄,被选做了秀女,待来年春日入宫选秀,皇帝年迈,此次选秀为的是皇帝膝下的几位皇子。对于世家贵女而言,几位皇子都年轻有为,又各个生得一表人才。但凡被选中,作为正妻,将来就有可能母仪天下。
“有一个被选上的秀女不暗暗欢喜,只是那心有所属的冯家女心。
“冯家女属意之人乃是她私塾先生。那位先生姓魏名唤长谦,生得倜傥,人也温和,称得上一声公子如玉。
“冯家女与那魏先生情愫暗生,一个借着讲课,一个借着听课,二人眉目传情,以诗文表意。”
冯太后眼眸低垂,岁月侵染,她眼角早已被风霜刻下痕迹,听到穆衡讲述旧事,虽然表情仍能保持住不动声色,可指尖攥着玉佩已经发白,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穆衡仍接着道:“千金贵女与私塾先生起了情愫这种事,倒也常见,那冯氏女原想着求家里帮忙疏通一番,辞了秀女之名,好与那魏先生双宿双栖。
“可惜,冯家又怎能允许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嫁给一个穷又没有前途的教书先生。冯家女才开了口,就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通,那位魏先生更是被爆打一顿,赶出了冯家。
“冯家女被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月,赶着上元灯节从家里偷跑出去,好容易见到了魏先生,孤男寡女又是花前月下,那魏先生大约是恼了冯家那一顿毒打,竟与冯家小姐暗通款曲。”
“不!魏先生并非那等心术不正之人!”
冯太后听到穆衡将魏先生形容成趁人之危的小人,终于不再淡定,脸上也多了几分的怒意。
穆衡淡淡一笑,哦了一声后,问道:“那太后说,魏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冯太后没有说话。
那年的上元灯节,她好容易摆脱了家里的看管,偷偷跑去找魏先生,想要与他私奔。
魏先生是个正人君子,怎么肯答应,将年轻的冯氏拒之门外。
冯氏在门口拍了半天的门,一直等到半夜,魏先生心生不忍开了门。
此时天上飘了雪,正是最冷的时候。
冯氏冻得嘴唇发紫,魏先生要送她回去,冯氏横了心直接扑进了魏先生的怀里。
第二日,魏先生跟冯氏一起回了冯家。
得知女儿被破了身子,冯夫人差点被气死过去。
冯氏已入了秀女的名单,却与人私通,此事传出去便是祸连全族的死罪。
冯夫人为了将此事掩盖下来,假意同意了冯氏嫁给魏先生这桩事,让冯氏在家里安心备嫁,在此期间不得再见魏先生。
冯氏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
可没过两日,正给自己绣嫁衣的冯氏听说魏先生在花楼里喝酒与人起了冲突,竟然失足从楼上摔了下来,当场没了性命。
冯氏几乎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寻死腻活了一番,可到底被冯夫人给劝了下来。
冯夫人又开始劝女儿继续选秀,冯氏不敢,她已经非处子之身,若是被选中,与丈夫同房时岂非要露馅儿?
冯夫人却安慰女儿说不必忧心,只要她肯答应,此事就有转机。
又过了半月,冯家老夫人做寿,大摆筵席,请了半个京城的豪门贵族上门,甚至连几位适婚的皇子也一并请了来。
酒宴过半之时,冯氏被母亲借口不胜酒力扶着下去休息,母女二人转到厢房时,冯夫人推开门的瞬间,冯氏便看到二皇子正跟自己的一个婢女衣衫不整躺在床上。
还未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冯氏被冯夫人弄乱了衣裳头发,然后往床上一推。
冯氏的婢女则赶紧从床上起来,整理好了衣裳头发后从房内离开。
等到二皇子酒醒过来时,见到衣衫不整的冯家小姐和床单之上的落红,只当是自己酒后误事,玷污了冯家小姐。
此事虽不光彩,可冯家女本就是给众皇子们选中的秀女,如今也不过是提早定了位份。原本以冯家的家世,最多只能成为皇子们的侍妾或者良娣。
但因为发生了这种事,皇帝为了补偿冯家,直接钦点冯家女为二皇子侧妃。
此事若是只到这里,也勉强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了。
可惜冯氏刚嫁给了二皇子没过半月,就诊断出了喜脉。
所有人都以为是那日二皇子在冯家时落下的种,只有冯氏和冯夫人心中知道,这孩子不是二皇子,而是那个魏先生的。
冯氏心里头又慌又乱,冯夫人倒是当机立断说要打掉,可冯氏舍不得。
当真天助冯氏,当初代替冯氏瞒天过海的那个女婢也有了身孕。
冯夫人便决定让这个女婢和女儿一起将孩子生出来,到时候趁乱将真假皇嗣换过来。
十月之后,为了让女婢和女儿生产的日子相同,冯夫人让大夫开了催产的汤药,那边冯氏一发动,这边就直接给女婢灌下汤药。
一切都顺利进行,冯氏和女婢都产下了一名男婴,冯夫人借着探望女儿的借口,将孩子喂了昏睡的汤药,给换了出来。
冯氏不舍自己的孩子,只求了母亲万万不要害了他的性命,还将自己贴身带的一枚玉佩塞入了孩子的襁褓之中,只希望孩子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冯夫人虽然心狠,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孙,没舍得杀了。只将孩子配了乳母和一些银两远远地送了出去。
至于产下二皇子子嗣的女婢,生产的时候血崩,直接没了性命。
知道此事的人也基本都被冯夫人送去见了阎王。
那个婢女产下的孩子不是冯氏亲生子,冯氏自然也不上心。
还没到一岁便夭折了。
至此,当年冯氏的事情算是全然被埋入了地下。
若非冯太后得势之后惦记自己当年的那个孩子,穆衡也难察觉到此事。
冯太后让人去找了找,得知那孩子如今过的衣食富足,膝下也早已有儿有女。
冯太后心里得到了平静的同时,也给穆衡递了一个绝对有利的把柄。
这枚当年被塞入襁褓之中的玉佩重新回到了冯太后的手中,不必将话说全,冯太后也知道,穆衡已经查明了当年的真相。
这枚玉佩,既是交换,也是威胁。
冯太后长叹一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你想娶谁家女?”
穆衡满意地笑了:“沈国公之妹,沈如娇。”
第92章 平议
安庆长公主在慈宁殿里闹了一通, 既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能改变得了沈如娇即将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的事实。
冯太后和自己的女儿闹得不欢而散,儿子这些年也对他愈发的疏远。冯家被抄, 侄女自缢,而一出生就被送走的长子早已与她没了任何关系。
冯太后突然体会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长公主一走,她连身边的安然姑姑都不想见, 一个人在佛堂里坐了一整天。
穆衡得了懿旨后,从容地去上朝面见百官,顺便将此事宣布出去。
得知太子竟然要娶一个已成婚的妇人做太子妃,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反对之声更是一浪接着一浪。
无论是一直支持太子的这方势力还是进来倒戈过来的朝臣, 都无法接受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