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不同寻常的发现都是为日后的伤痛埋下伏笔。
他不希望以后真的出现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夜已经深了,你该休息了。”
印宿抬头看着走廊天花板上的吊灯。
小刘顿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
“你很困,睡一觉吧。”
他转头看向小刘,乌黑的瞳孔像黑色的漩涡,小刘恍惚了一下,困倦感猛的袭来。
理智告诉他这有些不对劲,可他还是抵不过睡意的侵蚀,眼皮下沉软软的倒在长椅上。
印宿站起来,头顶的吊灯一明一暗的不停闪烁,深夜的医院静谧无声,幽暗的走廊尽头是紧紧关闭的病房。
他轻轻推开病房,像是打开了通往死亡之路的大门。
里面的心电监护仪正微弱的上下起伏,病床上的人在身体的枯竭和意识的挣扎中搏斗。
他痛苦的眉心紧皱,脸上的呼吸机在他的奋力喘息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包着纱布的手指在痉挛中抽动,心电监护仪瞬间到达了顶峰,可很快就如转瞬即逝的烟火猛的下沉。
挣扎的人渐渐平复,死亡的灰色气息在病房中如一团黑色的雾将病床上的人包裹。
只是随着门口的人走近,那团黑雾畏惧的开始发散。
印宿目光平静的看着赵钱,他脚步沉稳轻缓,像踏着云,像驾着雾,像缓缓飘落的灵。
床上的赵钱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他看着印宿,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刚一动,眼角的一滴热泪就不受控制的滑落。
印宿温柔的笑。
他听到了。
听到了赵钱对他的牵挂。
“嘘……”
他轻轻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另一只手捂住赵钱的眼睛。
掌心下的皮肤正在逐渐变凉,让他感受不到熟悉的温暖。
湿漉漉的睫毛缓慢的刮蹭着他的手心,慢慢的,他能感觉到病床上的人已经无力在挣扎。
直到那双眼睛终于闭合,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嘀嘀嘀的声音。
印宿摘下赵钱脸上的呼吸机,贴上那张苍白的唇。
“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小刘猛的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晨间的清光已经从医院门口铺洒进来,他微眯着眼,看着这缕带着金色的阳光,竟有一种宛如重生的圣洁感。
随即他想到什么,回首一看,就发现身边的印宿坐的笔挺,双手平放在腿上,精致优雅的脸上平静无波,双目紧闭,乌黑的睫羽投下一层阴影。
那张苍白的脸仿佛被冻结,殷红的唇衬得人又艳又邪,那头从后背倾泻而下的长发泛着银白色的光彩,已经极难从里面看见几缕黑发。
此刻的印宿仿佛是历经千年被冰封的美人,遥远神秘,死寂冰冷。
小刘心一惊,看着一动不动的印宿,他感觉不到印宿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
就在他犹豫着将手伸过去的时候,走廊上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提起的心咯噔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是焦急的赵殉。
他轻松一口气,站直身看着正大步走来的人。
经过一夜的焦心忙碌,赵殉不再严谨板正,此刻他眉心紧皱,向来打理的得体的黑发散乱,还有被扯的松松垮垮的领带都显出赵殉的憔悴和焦虑。
“赵钱……”
“赵文华……”
两人同时开口。
赵殉捏了捏小刘的手。
小刘沉沉的叹了口气。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就……”
“我和他约好了,让他晚上来找我。”
像尊石佛的印宿突然开口,赵殉看着他,眼中微闪。
不过一夜之间,他好像觉得面前这个人的气质更加沉淀平静。
像一滩掀不起波澜的死水。
底部却又深压着惊涛巨浪。
印宿不再多说,抬脚离开。
走廊外的阳光将印宿笼罩其中,却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心底生凉。
小刘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重。
也就是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猛的打开。
医生欣喜若狂的声音将晨间还未完全苏醒的生命彻底唤醒。
“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迹,病人已经完全没有大碍!”
小刘手上一重,他定住松懈的内心,撑起面色苍白眼眶泛红,浑身都在隐隐颤抖的赵殉。
赵文华此时才真的意识到,只要赵殉想,无论有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能弄死他。
现在唯一的生机就是晚上和印宿的赌车。
那个绝美的神秘男人,他只面对面的见过两次,那种直击内心深处的诡异感就一直没能消散。
等他去到赛车场的时候,有些意外的是来了不少的人。
除了当时赵钱发生意外时都在的那群狐朋狗友,还有赵氏旁支,包括赵殉和小刘也在场。
所有人看向他复杂多变的目光,都让他觉得这些人将是他踏上不归路的见证。
唯独那个白发飘散的男人,目光平静的过分。
赵文华手脚冰凉,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走过去。
“文华……”
二婶捂着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
可是她不敢反抗。
因为如果赵文华不来赌这一场,迎接他的将是赵殉毫不留手的报复。
至少现在他们还以为,赵文华有那么一线生机可以赢了印宿。
“请吧……”
印宿让开前面的路。
赵文华在上车时看了眼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当时对赵钱自以为是的算计有多天真。
为这垂死的挣扎,一开始赵文华就猛地加速将印宿远远的甩在后面。
印宿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的车尾,每每快要超过他的时候,却只是剐蹭过去,又紧追在身后。
这宛如戏耍的样子给赵文华增加了压力。
小刘看着里面的情形,推了推眼镜,自言自语的说:“印宿会开车吗?”
这句话轻的谁也没有听到。
因为此刻所有人都把专注力放在场内你追我赶的两辆车上。
赵文华紧咬牙关,眼中泛着可怖的血丝,一颗心跟着印宿时不时刮到他的车尾而捏息。
他怎么会看不出,印宿在游刃有余的玩,弄他。
再次拉开距离却很快被印宿追上,看着前面的大弯道,忍耐到极限的赵文华心一狠将油门踩到底。
后面印宿的车果然加快速度紧紧的跟过来。
赵文华发出一声冷笑,油门一松,方向盘猛的转动。
这样一来他的车绝对会开出场外,不过他不在乎,因为他要的就是印宿控制不了速度在弯道中翻车。
就在他自以为的运筹帷幄中,本该超过他翻滚的车辆突然以不要命的速度向他冲来。
在那一刻,赵文华看见了印宿沉静的黑眸。
“嘭!”
在极大的力道中,发生碰撞后车辆还翻滚了几圈,最后死死的卡在护栏上。
硝烟散尽,遗留的是两辆变形破碎的车。
观看的人纷纷呼吸一窒,接着就以慌乱的速度奔进场。
可在那一刻,有一个更快的人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赵殉心一惊。
“赵钱……”
他连忙追过去,看着跑的不稳的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又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跑。
小刘通知外面的医护人员赶快进场。
在兵荒马乱中,车辆的残骸里迈出一双笔直的腿,接着一个高挑的男人走出来,他揭下头盔,银白的长发放肆的飞舞。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完好无损的男人,心里的震惊让他们的喉咙刹那失声。
印宿回头看了眼露出半张脸的赵文华。
在血肉模糊中,赵文华的眼睛极其微弱的抽动了一下。
在撞车的前一秒,赵文华仿佛能透过头盔听到印宿对他说的话。
我永远都不会死。
印宿向前迈出一步,张开双臂接住狂奔过来的人。
他稳稳的站在原地,有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赵钱说不出话,眼泪流的有些狼狈。
他知道他现在哭哭啼啼的样子很不男人,但请允许他脆弱一下,因为他真的太害怕了。
一个刚刚历经死亡的人差点失去他心尖上的爱人。
直到他看见站在原地依旧高贵优雅的男人,他被捏紧的那颗心也没完全放松。
四周医护人员的喧闹声,二叔一家焦急的呐喊声和哭声,与印宿,赵殉等人的平静隔开了一道巨大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