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好,还好。
有生之年,幸见重逢。
“我来还一件东西。”老人朝前伸出手,摊开掌心上躺着一块金色怀表,“它在我这里存放这么多年,我厚着脸皮自诩可以代为保管,如今,终于是可以物归原主了。”
褚长老一并带来的还有他专程收拾的那批旧物,他原本收拾它们是想留做告别时用。
如今重新整理它们时他自己连呸三声,权当把之前的念头呸了个干净。
故人尚在,旧物当然该悉数还给故人。
唯有这块怀表意义实在深重,必须由他亲手奉上。
休息间内正好人员齐整,褚商那边忙完了一通,正帮忙将一箱旧物看护着送来。
褚世泽一看见他,记起之前没能仔细解释的族令,便还顺势向小辈们解释过盛珣与池家的渊源,并告诉褚商,之前那道族令确实该追溯到百年之前。
林家当年频频与池家接触,拉拢玄术通灵者一方的力量。
空口白牙的承诺当然不够有力,嘴皮一动就能反悔的约定是最不靠谱。
所以,为了确保合作真实有效,池家最早,是与林家主帅——林君盛的父亲签订了咒契,后来这份契约又被转移给林君盛。
“但时局太乱了。”褚世泽带着愧疚摇头,“是真的有前辈动身,也真的有队伍出发。”
然而就像池暮轻曾想要去找林君盛,又临时决定先护送林夫人一样。
好像走到哪里都会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才出行没有多远就有同样需要支援的队伍。
于是最后,他们成为星星点点散布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这有什么关系。”盛珣说,“都是在朝着一个方向努力,不需要愧疚。”
褚世泽轻轻一叹。
他注意到盛珣手边的杯子空了,转头就想给人亲自倒杯茶。
——已经接受了太多信息量的褚家小辈们就差点看傻了。
“我来,我来!”
褚商猛地回过神,眼睛都瞪大了,他连忙说。
“不不不,还是我来!”
褚奎一个箭步杀过去,手忙脚乱。
“我来吧!”
小褚学弟凭着地理优越,他离自家长老最近,几乎是用抢的把茶壶捧走,然后一脸惊魂未定地冲去给他学长倒茶,还规规矩矩说了句:“学长,请用。”
褚长老半眯着眼睛看小辈鸡飞狗跳,他忽然就笑了一声。
“这你们就慌成这样了?”老人说,“那我要是告诉你,小室,你喊学长的这位算起来辈分比你还高,你是不是就要摔了手上那个三百年的壶了?”
褚室突然被点名,转身时差点同手同脚:“但,但那不是……学长的前世吗?”
这一世盛珣确实是刚满法定婚龄,小褚学弟将发懵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辈分也带转世继承制的吗??
“辈分是不该随转世顺承。”褚世泽慢吞吞晃了一下手上的汝窑茶具,他冲已经默默看戏半天的小秋一抬手,以茶代酒敬了对方,“但你问问你旁边这位前辈,转世之后的盛珣是不是依旧是他爱人,是他的婚约者,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是他男朋友?”
“是。”小秋直接提前答。
他不疾不徐回了一下褚世泽的茶:“都是。”
褚家年轻人们还在继续发懵。
盛珣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对面,褚长老点点头,他又说:“是。都听见了吧?那盛珣的辈分就还是跟着顶头大前辈的来,你们可以学槐合前辈的叫法。不过你们辈分要很小槐合一点,得喊祖姑爷。”
盛珣:“…………”
不得了啊,有些帅哥。
你看他年纪轻轻的,突然就子孙满堂了!
第102章 点心
许多年轻男生都有爱给自己长辈分的爱好,尤其在给自己长辈分的同时,还要连带着把损友们的辈分给压下去一截。
这年头,就连豆腐脑与粽子都有了甜咸党派之争,“我是你爸爸”和“孙子,我是你爷爷”这种通用语却非常神奇,做到了全国统一。
但这个“许多”和“统一”里都不包括盛珣。
盛珣从没对任何人自称“爸爸”,当然更别提去损兮兮的自诩为是别人的爷爷。
然而命运如此妙不可言。
身为一个从不口嗨也从不自抬辈分的人,他居然有天真的辈分猛涨,一跃成为“祖姑爷”。
顺带一提,他家小秋是“祖爷爷”——也有人喊“祖师爷”。
反正都逃不过俩一听就非常高龄的字。
都是既“祖”又“爷”。
“我现在心情很复杂。”盛珣在周遭终于没有了旁人,只剩他和小秋,其他人都分散着去小睡一阵时,他就终于可以解除自己已经保持半天的端正姿态,把身边人捞进自己的臂弯里。
他圈着人叹着气说了这么一句。
小秋人还在坐在旁边的沙发位上,只是上半身靠过来,摸摸盛珣的脸问:“怎么了?”
“我上辈子都还不到三十。”盛珣说,“这辈子的生日是你才陪我过的,‘祖姑爷’一叫,总让我怀疑我们之前记错了数字,我可能今年是满两百二吧。”
盛珣被自己忽然“子孙满堂”的事给震得不轻,他之前真没想到还有辈分这层问题。
他心情复杂之余随口对小秋一抱怨,抱完才发现,自己仿佛是刚刚骑着单轮自行车走钢丝,险险经过了一个雷区。
“是太小了。”小秋认真抬眼打量人,像在评论年纪,也像在说盛珣上一辈子去世得太早,语气和神情都有些沉郁。
盛珣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声,提醒自己以后要记得规避一些话题。
它们或许不会一直不能提,但至少对于现下的他们来说,他们才真正重逢不久,需要用更多的相处来对旧痂进行疗愈。
“不小。”盛珣迅速切了话头。
左右四下无人,他还低头亲了小秋一下,亲完后反问:“怎么能随便说你男朋友小?”
这句逗人的话带着调笑。
盛珣拿回了记忆,他现在是盛珣也是林君盛,于是顺理成章,他和小秋的感情关系也同步更新,两人自然而然跨入了更加亲近的阶段。
小秋是在好一阵后才反应过来盛珣在说什么小。
而那时候,天都快要亮了,他正催着盛珣快趁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夜色干净睡一觉。
休息间里的床是一米五的,单人睡绰绰有余,两人则有些拥挤。
本来不打算与人占位,想把床都留给盛珣好好休息的小秋是被硬拽着躺下的。
“……”突然想通是什么“小”,小秋就像头顶凭空亮起个灯泡。
他在人臂弯间动了一下,后背正紧贴着一个胸膛。
都已经要沉进睡意的盛珣几乎是立即又把眼睁开了。
小秋感到环着自己的手臂像是圈领地一样,先紧了紧。
随后他才听到身后的人说:“我还没睡着呢。”
盛珣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困意。
他误解了小秋动作,又还有几分以为抓包了逃逸现场的笑意。
“想趁我睡着偷偷溜下去?”盛珣从后面蹭了蹭小秋头发。
“没有。”小秋实话实说。
盛珣就在后面“唔”了一声,听起来好像不太相信。
真没有逃逸想法的小秋又动了动,他扣上人横环在自己身前的胳膊。
一边拍拍盛珣,一边继续很诚实地说:“我只是想翻个身。”
“嗯?”盛珣在困意作祟下鼻音有点重。
他对这答案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松开一点手臂,方便之前完全被他箍住的对象能翻过身来。
“我想要看看你。”小秋在转过身后又说。
盛珣便忍不住笑,借着正面相对亲了一口小秋额头。
玉牌还被小秋戴在身上,它为小秋带来了体温,让鬼怪原本低温冰凉的皮肤触手像被佩戴了很久的玉一样温润。
而这片温度让盛珣的心里一阵软。
它是他面前这个人已经遗失很久的东西,回来得很不容易,他珍惜这人身上所拥有的每一分温暖。
我睡一小会——盛珣本来是要在温柔氛围里这样说的。
他还准备告诉小秋,我醒来就会看到你,你也能一直看见我,我们再不会彼此相对不相见,也没什么阻碍能让我们分开了。
结果,盛珣用两辈子的经验就也没想到,小秋先开了口,补全了对方刚刚只说到一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