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桥想了一下,这份资料她已经整理得差不多,无论是跟国外醉驾量刑的横向比较,还是国内醉驾相关法律条文发展史和引起舆论重点关注的大案都已分门别类整理好,凭徐宁远的聪敏,必然能帮她从法理上补充完整。于是选择听徐宁远的乖乖躺下休息,毕竟她也需要快点好起来,开庭时能有足够的战斗力去申明自己的诉求。
半个月后。
今天是昭明停车场醉驾案开庭的日子。过去半个月里,张涯曾两次接受媒体访问,回顾了几起重大醉驾案件以及我国醉驾量刑的发展历程。徐宁远跟检察院和法院的相关人士多次接触,深入讨论研究了醉驾量刑上,刑事诉讼和民事赔偿的关系,最终让大部分人都同意推进醉驾刑事诉讼和民事赔偿分离,民事赔偿不能影响刑事量刑,杜绝以钱买命。
周桥身体已无大碍,今天将作为原告出庭。徐宁远因为要避嫌,没有当公诉人,而是由检察院另一位明星检察长古意然担任。古意然之前就曾负责过不少与醉驾相关的公诉案件,经验十分丰富。丁子言的律师竟然是老熟人方海平。
庭审进行中。
古意然:“审判长、审判员,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14、115、209条等规定,我代表本院,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对被告人丁子言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一案出庭支持公诉并依法对刑事诉讼活动实行法定的监督,现本公诉人代表检查机关宣读起诉书,提起公诉:
丁子言 汉族
本月30日晚23时,犯罪嫌疑人丁子言跟三名朋友聚会大量喝酒至醉,之后丁子言驾驶法拉利在接连撞击上路边三名受害人,致一死二重伤之后,没有停车下来进行处理,而是试图逃逸。交警拦截之后对丁子言进行检测,显示酒精含量为170.56mg/100ml。这是严重的醉酒驾驶,丁子言负事故的主要责任,我以公诉人身份以“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丁子言,你当时是不是开车偏离车道冲上路边,撞上在路边正常行走的被害人?你是否清楚你当时撞了几个人?你撞到人以后有没有报警,有没有对被害人进行救助?“
丁子言:“记不清了,没有。”
古意然:“为什么不报警不救助?事发以后你和你的家人有没有对被害人及其家属赔礼道歉?”
丁子言:“当时太慌了,没有道歉。”
古意然:“你和你的家人有没有对被害人及被害人的家属进行赔偿?”
丁子言:“有。”
律师方海平:“审判长我有补充内容。”
审判长:“辩护人有什么要补充?”
方海平:“我当事人已经取得其中一名伤者李益的谅解书。我当事人愿意负责李益一切治疗费用,并另外赔偿五百万以作补偿。”
周桥要求发言,审判长允许。
周桥:“审判长,审判员,我拒绝谅解,坚持追究被告所有刑事责任,同时提起民事诉讼索赔。但民事相关被索赔人不是丁子言,而是肇事车辆的车主丁振东。作为车主,他必须承担赔偿责任。
我明白醉驾量刑时常因为一些其他因素而在刑罚上做出妥协。但不能因为习惯了,就认为是正确的。我们不能只重效率,罔顾公平。当人命可以明码标价时,就太可悲了。
当一个人明知自己喝了酒,无法安全驾驶却还要开车时,就应该明白自己正在手持凶器冲向毫无防备的无辜者,随时会伤害甚至夺去他人生命。因为,我认为一个人喝酒后还开车,就是明知故犯,明明知道自己对他人已经是潜在的危险,却依然这样做,就是蓄意伤害他人,甚至是故意杀人!“
古意然:“审判长、审判员,鉴于丁子言已是第三次被抓到醉驾,公诉人亦认为被告屡犯不改,理应从严量刑,而不可因为民事赔偿而获得从轻判决。从过去几起案例来看,醉驾是更适合过失犯罪,还是更偏向故意的行为,值得重新探讨。对于醉驾造成的伤害,是交通肇事,还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也需要重新理解。参看多个他国案件,不少国家对醉驾确是以谋杀罪定论和处罚。我院希望藉此案引起相关部门重视,对醉驾做出新的解读……
庭审历时8个小时。
丁子言最终被判处死刑,他父亲丁振东作为车主,被判负责受害人所有医疗费用,并赔偿两名伤者各五十万元,对死者家属赔偿一百万元,以作补偿。
判决出来之后,引起轩然大波。毕竟醉驾判死刑的案例太少。大多数案件,尤其是涉及拥有豪车的权贵时,或因为被告调动关系协调,或有人利用伤者需要钱治疗而用钱来买命,最终往往导致量刑过轻。
丁子言一案出来时,舆论一直在讨论,虽群情汹涌希望对他严惩,但不少人是持悲观态度的丁子言是成年人,不存在监护人代赔偿的状况。他是啃老族,名下没有个人财产可以被执行。在这起案件之中,丁子言的家属是没有赔偿义务的,他们可以不承担赔偿责任。受害人和家属如果他们不妥协,不出具谅解书,丁家不会赔钱。就算丁子言判了死刑,受害人和家属虽解气,但同时会因无法负担高昂医治费用,而陷入贫困,甚至被迫放弃治疗。这样的话,受害者和家属最终大概率是要选择妥协的,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世上,的确存在拿钱买命的可能。
还好张涯指出那辆车的车主不是丁子言,而是挂在他爸爸丁振东名下。徐宁远据此提出了杀手锏:丁家可以不赔钱,但是法拉利的车主必须要承担赔偿责任。不然周桥恐怕还真很为难,要是因为自己的坚持而导致另一名伤者李益拿不到赔偿而中止治疗,她恐怕也难以心安。
第71章
今天周桥终于可以出院了。周知和林瑜虽然很想把她接回家里住,但徐宁远昨天非常正式地和他们聊了许久,请他们把周桥交给他来照顾。两老终是被他打动,同意了他的请求。况且他们也能看得出来,周桥和徐宁远在一起时很快乐,两人之间似已插不进第三个人。
“徐宁远,是这条道,别往那边开,你怎么连回自己家的路都不认得啦?”眼看徐宁远驶向与他家相反的方向,周桥赶紧提醒他。
“是这个方向没错,回家之前,我们先去办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
“把你的名字写进我的户口本。”
周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猛然又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徐宁远,不要冲动。你先在路边停下,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等我说了,你再做决定好不好?”
“不,我不要停。如果你想说的是跟你放在抽屉里那份检查报告有关,那我已经知道了。”徐宁远回家拿户口本时,连带看到了周桥的检查报告,只心痛她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至于两人能不能有孩子,从来不是他会在意的问题。他虽然很想要孩子,但仅限于周桥生的。若是他们注定无法拥有,他也不会再强求。
见周桥默认,徐宁远的目光危险地闪了闪,“周桥,你该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任何可能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吧?你要真敢这样想,就是对我最大的否定!”
周桥被他语气里隐含的怒气震了下,“徐宁远,我只是认为你在做决定前,应该了解所有真相。不过你不在意,我就放心了。结婚这件事,只要你敢,我一定奉陪到底!”
“就算你不愿意奉陪到底,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周桥,我对传承基因没有执念,人类又不是什么濒危物种,不需要人人争着去传递基因。我虽然出自大家族,但我们家观念一直很开明。我堂兄弟多着,家族传承有他们就够了。况且检查结果只是说概率低,没有说不可能。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你不准有心理负担。”
“嗯,知道你没有执念,我的确松了一口气。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不会让自己纠结。徐宁远,我从未如此确定此生只想与你共度。”
徐宁远闻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你一定猜不到我从什么时候就决定此生非你不可,对不?”
“呃……”周桥的确猜不到。
“你第一次喝醉酒把我带回家,就注定此生都是我的了。”
周桥:“……“酒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幸亏她运气好,随便一抓就拿到了王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