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祯等着她,见她站在岸边迟迟不上来,问道:“怎么了?”
“昨天掉下去过,你就不怕?”安榭问道。人界不是有一句话这样说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怕什么?”宋祯满不在乎,“昨天那只是意外,再说我不是好好的吗?”
他忽然意识到安榭话里的意思:“你怕?”
安榭:“……”
她不想承认,好歹她是亡魂,是存活了几百多年的鬼差,从来都只有别人怕她的份,哪里有她怕的东西?何况是在比她小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宋祯面前,她可不能流露出怯意。
“怎么可能。”她冷冷地说道,一脚踏到船上。
船微微晃动了一下,她僵直不敢动,等平稳后她才慢慢坐下去,手扶在两边,紧紧抓牢。
她的举动宋祯都看进眼里,他眼眸里含着暗暗的笑意,没有戳破,船桨往水里一撑:“欢迎搭乘宋祯号小船,启程咯!”
蔚蓝的天,倒映在碧蓝的海水之上,城市在天与海之间,宛如漂浮在大海之中,正应了那句成语——海市蜃楼。
海面风平浪静,黄色的小木船慢悠悠低漂着,方圆百里只有零星的几艘船,心随着船儿悠闲地漂,变得无比宁静。
宋祯从船头跳下来,把船桨往中间一抛,船左右晃动,安榭抓着船边的手更加用力:“你……”
她抬头,看见宋祯眼里被暮色渲染的眸光。
他坐在船的中央,向她伸出手:“过来吗?”
安榭坐着不出声。
“不要怕。”他咧开嘴道。
“谁怕了?”她是谁,她是魂魄好不好?上次只是个意外,她要掉下去的时候难道不会飘起来吗?
安榭站起来,向宋祯走去。
“来这,坐这。”宋祯笑嘻嘻的。
“我为什么要坐……”安榭看着他两条大长腿间的位置,下意识拒绝。
“啊,你不是要让我教你什么是感情吗?”宋祯眨巴眨巴眼睛,再次拍了拍自己前面的位置,像一只大型狗狗,“来嘛,坐过来,我教你,包教包会。”
什么啊,还包教包会。
安榭半信半疑,飘过去坐下。她刚坐稳,他的手臂就从身后伸过来,握在船边,像是把她抱在怀里一样。
她感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畔,她身体紧绷,不紧张会掉下去,倒开始紧张他的下一个举动。
半天,不见他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安榭奇怪地转过头,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他正看着远处,目光所及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要把大海望穿。
她循着他的视线所及望去,一时噤声。
碧蓝的大海在夕阳的映照下,染上夺目到鬼魅的殷红色,太阳收敛了它刺眼的光,化身朦胧的火球,在大海的尽头徐徐落下。
明明看着的是世界,那一刻她就像把世界忘在了脑后。
“好不好看?”
她感到有一股热气喷在她的耳边,酥酥痒痒的,与那夕阳的颜色一样温柔。
她身子一软,半靠在他的怀里。像是有什么轻轻挠着她的心,搔着那痒,却远远不够,还想要更多。
更多点什么呢?她不敢转头去看他了,她的目光放在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上,她很想去摸一摸,感受他的体温。
她小心地伸出手指,动作尽量的小,轻轻碰在他的手臂上。碰不到,是意料之中的。
为什么不能碰到呢?
如果她也是人那就碰得到了,她忽然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
宋祯的手伸过来将她握住,她惊了一下,迅速把手收回来。他只是看似握住了她,她的手轻易地从他手中逃脱。
他也不恼,将手放下,撑在她的身侧,脸上还是孩子一样的笑容,歪着头问她:“喜欢吗?”
她为刚才偷摸他被抓了个正着的事所心虚,移开视线,重新把目光放至海面上。微风轻抚着海水,也轻抚了她的心。
“喜欢吧。”她下巴支在膝盖上,沉醉地望着绯红的大海。
百年来她所向往的是从来没去过的天界,她尽自己所职游走于人间勾魂,未曾留心过人间的景致,人间的景致对那时候的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只是匆匆一瞥的背景板。
现在,她改变了她的看法,人间很美,也许比天庭要美得多。
“宋祯,谢谢。”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认真地道谢了。
她怕宋祯对此表现出过分的夸张,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她肯定第一时间从他的怀里飘出去,因为实在太害臊了。
好在他没有,她听见他笑了一下,原本握着船边的手圈在她的腰前,他朗声道:“谢什么!你喜欢就好,我也很喜欢……”
他的最后一句话融进那暮色里,像水融入水中。
夕阳落入海的尽头,霞光不见,逐渐有星星出现在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天幕中。
“宋祯。”
“嗯?”
“你为什么会想来这里?”安榭想起这个问题,问道。她听公爵说,欧洲还有其他美丽的城市。
宋祯想了想,反问她:“安榭,你觉得这座城市能存活多久?”
存活多久?安榭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不过她知道没有一座城市能够长久地存在着,战争、自然灾害等会使一座城市在瞬间变为平地,在这之后不久,又会有新的城市拔地而起。
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像人类一样,但大多数的寿命比人类来得还要久远。
那是在陆地上的城市,那么建在水中的城市也会如此吗?
“也许再过个几百年?”她猜测。
宋祯笑了:“可能一百年都不到。海平面逐年上升,这座城市最终会被水淹没,到时候想再建这么一个水上的城市就难了。”
生命将要走向尽头的人来到将要消失的城市,有种共同患难的心理,人看城市的同时,也是城市在看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
如果在这个时间点上错过,他将永远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威尼斯,同样,威尼斯的土地上永远不可能会留下他的脚印。
他更不可能与她坐在一艘小船上,一同望着眼前的美景。
“安榭。”这回轮到宋祯来说话了,他的唇靠着她的耳边唤她的名字。
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又来了,安榭声音也不自觉跟着身子软了下去:“嗯?”
“回去后我教你游泳好不好?这样你就不会怕了。”
原来他一直为她担心吗?
被霞光晕染得温柔一身的安榭,没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气息,她仰头看他,眨眨眼睛:“你能教会我吗?你碰不到……”
“能的,”宋祯没让她把话说完,顺势低下头啄了一下她的嘴唇,一双黑亮的眼睛看她,信誓旦旦,“相信我。”
明明两个嘴唇没有相碰,怎么也会让她晕头转向的呢?
安榭此时像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眼眸迷迷蒙蒙的,小脸微红,移开视线,低声道:“知道了。”
趁着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宋祯把木船驶回渡口。
下了船,他们没有马上回到旅店,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世界上的美景因为人多而出名,因为人少而有灵魂。
不再拥挤的威尼斯,西方异国风情的建筑,像一座巨大的水上宫殿。
灯把光给了河流,河流又把光还给整座城市,发光的丝带般装点着宫殿。
两人沿着海岸慢慢地走着。走着走着,宋祯忽然停下来,直直地望着站在岸边的一个妇人。
安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祯: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要多亲亲嘛~
安榭:谁说在一起了?我只是让你教我,教我!
宋祯:我这不是在教你吗?
冲上去吧唧一口
☆、第三十章
妇人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梳得中规中矩,一丝不苟,没有穿旅游度假的飘逸连衣裙,也没有穿大红大紫的花衬衫,而是一身橙色的登山服,背上还背着鼓鼓的双肩包。
双肩包的大小几乎是她人的二分之一,安榭不免有些担心那看起来瘦弱的妇人能不能背得动它。
“好像是她。”
宋祯将手机递给安榭瞧,安榭探头看去,是一张照片,准确来说是相片的照片。
泛黄的照片被手捏着,那只手又宽又厚实,上面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看起来是经常运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