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87)

时栎终于挖出来一勺,满足地塞进嘴里,接着很有分享精神地问他:“你要不要?”

周觐川本来也不爱吃凉的,又瞟了眼她手里唯一的勺子,心说,要不起。

他无声的嫌弃时栎都看在眼里,懒得跟他计较。回去时是下坡路,比上来时顺了很多,时栎一边捧着冰淇淋挖,一边不走心地跟他聊:“你本地人吧?”

“嗯。”

“那你过年回家方便。”

“你也不远。”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侧的人低声道:“栩州也不远啊,开车两个小时。”

“喔……对。”时栎停顿片刻,差点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栩州人。

她的略微迟疑让周觐川联想起来她之前说的她家里的事。他静默片晌,问她:“你今年不回去?”

时栎笑了下:“不回吧。”

“你要去工作?”

“没有。”

“那你一个人在酒店?”他又问。

“是啊。”

许是那个画面想象起来太过凄惨,对方没有再问下去。但时栎倒是真心觉得没有什么,她一个人惯了,对各种节日本来就无感,而且在酒店过年也不是没有过。之前有一年那一整个冬天她都在北欧晃,连着几个月,从感恩节到情人节,她都是睡在酒店,哪有那么多讲究。

周觐川自然是理解不了她这种心态。周、陈两家在衍城虽然称不上豪门,但也算得上是望族,家里经商的、从政的、行医的、为师的……逢年过节都要聚会,搞得他从小就害怕过年。前几年有一次他因为工作太忙没能赶回去被各路亲戚一直念到至今,这要是他大过年的敢一个人去酒店蹲着,那他就成了历史的罪人家族的耻辱,还要被写进族谱里供子孙后代唾弃批判。

不过想想一个人躺在酒店看春晚的画面——

周队长突然觉得,相比凄惨,好像也挺爽的。

-

后半段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到上楼,开门,时栎哈欠连天地进了浴室。周觐川在沙发上坐了半天,也不见水声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心不在焉揉着砂糖的毛,其实已经有点累,但是又不想去休息。他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到底是在拖延什么,还是想等待什么。

前几天那通电话里她说她会搬走,他还隐隐担心到他出院那天她真就把钥匙扔桌上悄无声息走了。当时他把自己那瞬郁闷的心情归结为聚散无常但要有道,他收留她这么久,她就这么走了的话也太没礼貌了。

今天他回来,她倒是没有不声不响地离开,甚至当面道了别还要亲自下厨做收尾,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比上一次更觉得闷。

他总感觉他们之间还差了点什么没有完成。

他还不知道她对他的真实态度。他想知道,但即使是听她亲口说出来,他好像也未必会全部相信。

他也还不确定自己对于她的感觉。有吸引,也有怀疑,客观来说应该是怀疑更多,可是最近,他的情绪似乎越来越被主观支控——这是他曾经担心过的走向。

如果她就这样走了的话,他们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了。

可是如果不想让她就这样走了的话,他又能怎么样?

浴室里的人终于出来了。

她身上穿着那件刚来时他买回来的睡衣,一边擦着吹得半干的发尾一边往阳台走,路过他时问了句:“还没睡?”

周觐川应了一声,眼里的倦色却显然不太有说服力:“白天睡多了。”

阳台上的人笑了笑,挂上浴巾,又换了条干毛巾擦头发。

“你今天是没少睡。不过还是去休息吧,伤员就不要时差颠倒了。”

周觐川无声看着她低头动作,半晌,她站直,走回来,看他还不动,便问:“你有话要说?”

他静默了瞬,否认:“没有。”

时栎是真的困意袭来,眼皮都沉了:“那你继续思考人生吧,我先去睡了。”

沙发上的人终于也站起来,点点头,脸色平静:“晚安。”

两个人在客厅分开。客厅与走道的灯逐一熄停,只留角落里一盏极暗的壁灯,砂糖窝在下面,逐渐阖上眼睛。

夜色正浓。

城市另一端的别墅里,灯火通明。

简约风格的现代别墅,装修以黑灰色调为主,奢华而凌厉,原本是高级却略显窒闷的配色,但室内照明充足,将那种沉闷的压抑感瞬间消解。

两个男人站在吧台前。其中一个穿着西装,脸上戴副金框眼镜,单看外表很像是港剧里动辄操盘几十个亿项目的金融精英。

此刻他晃着酒杯,唇边似笑非笑,语气悠然放松:“事情都结了。”

相比之下吧台对面的男人气质更加沉稳,也更加莫测。他身上穿一件简单但质感极佳的黑色衬衫,袖口向上挽过两折,胸前的扣子开了几颗,隐约露出来一条项链,黑色的线绳,下面是个银质的符筒,上面的花纹因为年月已久已经有些轻微的模糊。

“辛苦了。”他从架子上拿下来半瓶红酒,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你晚上去见老爷子了?”赵律师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接着道,“不过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应该也没什么说的了。”

“他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了。”封岭面无表情给自己面前酒杯斟了半杯,“但不代表他也没什么想法了。”

赵律师笑着摇头:“毕竟这次你杀敌一千,自损没有八百,也总有三两百。”

封岭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端着酒杯,淡淡道:“严昭早就该死了。”

桌子另一侧的人慢悠悠喝着酒,另有深意地缓缓笑道:“他是该死,但原本也用不着费这样大的周章,把警察都搞了进来。”

“封氏的产业太脏了,顺带洗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封岭举起酒杯,口气云淡风轻,“主动送上门去,也省得他们没事儿总想往这边盯。”

两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透的声响。

“那接下来呢?”

封岭把杯子放回桌上,声音略微沉了一点下来:“黄蟾这个人,太没规矩。他的生意我不是很想做。”

“这次估计他也会消停一段时间。”赵律师脸上的神色稍微敛起来一些,“不过我们要跟他完全切开的话,恐怕不太容易。以及——”

他顿了片刻,还是把心中一直的忧虑说了出来,“可能他现在已经起疑。”

“那他最好是装作不知情。”

封岭在一旁慢条斯理点了支烟,脸上不动声色,唯有眼里一片不见底的深冷。

“否则他的下场也一样。”

-

隔天,早上。

周觐川原本起床时间就规律,心里有事更睡不着,早晨很早就醒了,次卧的人竟然也破天荒地起来了,穿戴齐整地蹲在地板上跟狗道别,行李箱跟拎包都已经放到门厅去了。

“……我最舍不得你了……以后要乖乖的哦……”

他站在她身后,视线从门口的箱子上收回来,冷淡质疑:“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嗯——”时栎捧起来砂糖的头认真看了看,一本正经现场赐名,“你叫周甜甜吧。”

狗子在她手里晃着尾巴咧嘴傻乐,旁边站着的人神色就没那么轻松了。

默了默,他又问:“你自己可以?叫人帮你了吗?”

“叫了。”地上的人答,“叫了个收废品的。”

“?”

“我就拿几件衣服走,剩下的你给收废品的就行了。”

“…………你回家还是去酒店?”

时栎揉着砂糖的下巴,停了瞬:“酒店。”

周觐川看了她片刻,淡声道:“案子现在都结束了,你可以放心回家了。”

地板上的人笑了下,意味深长:“真结束了吗,谁知道呢。”

未等他回应,她转过头来,看向他:“你昨天说想让我帮你什么?”

周觐川顿了下:“没什么。”

“别这么孩子气,周队长。”时栎大度地摆摆手,“我都没有记恨你经常甩脸色给我看嫌弃我做的饭难吃鄙夷我的散打技术在野外吓唬我车上偷吻未遂恼羞成怒把我逐出家门在病床上跟别的女人聊得热火朝天也抽不出空回我一个电话——”

周队长忍了又忍:“…………没记恨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在回忆。多美好的回忆啊。”她狭长的眼睛弯起来,又正色起来催促,“帮你什么忙,赶紧说,趁我反悔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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