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外来者,突然进入到这个三口之家不受欢迎是人之常情。但成年人都很忙,并不会特意去为难一个小姑娘。物质上她从未短缺,甚至与时恺的待遇并无区别;男主人忙,她很少能见到,时恺也一样;女主人倒是每天在家,但并不屑于上演恶毒后妈的戏码,只是无视她如空气,连冷言冷语都懒得给她。
那时候的时栎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冷落,只觉得庆幸万分。她幼儿园时有个同桌,调皮爱捣蛋的男孩子,身上经常有不间断的淤青和伤痕,他每次都说是自己爬树刮的,一次偶然她偷偷听见老师们说,他爸妈离婚了,身上的伤都是继母打的。
小孩子的心脏就那么大,一旦装下这一个念头就日思夜想,诚惶诚恐。她小心谨慎地在那个新家生活了半年的时间,终于确认了自己不会受到身体上的虐待,刚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期待缺失多年的父爱,在时恺三岁生日那天,一场有惊无险的泳池事故,她再次被送出了那个家。
时栎脸压在枕头上,恍惚盯着窗帘上斑驳的月影,心事寂寥,眼皮也逐渐沉了。
对于时总的所作所为,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她不知道时总今天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还是为了给死人一个交代?再或者什么理由也没有,只是碰巧发现了,就顺手去报警了?
她觉得事实应该是第一种,但心里又隐隐期望是第二种。
虽然这样也并不能代表什么,不能代表时总对她有愧疚补偿,也不能代表她在时总心中其实有位置。什么也说明不了,也什么都不会改变,但至少她可以自欺欺人一次。
时栎阖上眼睛长出口气,拉起毯子盖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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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静谧。
诺大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味道,沙发上的男人一只脚叠在红木茶几上,身体放松地向后靠着,指尖明明灭灭,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不清不楚地映着他晦暗戾色的脸庞。
打破这片寂静的是桌上的手机。
他接起来,伸手掸了下烟灰,电话那头恭敬地低声汇报:“昭哥,这次的交易已经都安排好了,周日晚上,在城西的塑胶厂。绝对万无一失,您放心。”
“嗯。”严昭像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隔几秒,突然说了句,“奚顾还是不能留。”
对方似乎略有迟疑,欲言又止:“昭哥,上次——”
“上次怎么了?”严昭仰起头,缓缓往上吐了一口烟,语气沉郁得听不分明,“上次惹封少爷不高兴了是吗?”
阿胜在电话那头没敢吭声。
严昭垂眸掐灭了手里的烟,一侧唇角无声挑起,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阴冷诡异。
“那这次,就让封少爷亲自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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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复工在即,下午,时栎去公司会见了陈经济人。
她乘电梯到三楼,出来时往下看到一楼大厅里时总的助理送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出来。前台两个姑娘面面相觑,等人走远后小声议论起来。
她收起视线,沿着回廊走到尽头的办公室,敲了下门。
一别数日,不用跟不争气的过气女艺人烦心赌气,陈玮连脸色都看着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他拿了一叠本子扔桌子上,时栎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挨个翻开,敷衍作出一副认真研读的模样。
陈玮坐过来,扒拉掉她蹬在茶几上的脚:“周末的年会准备了吗?”
“年会?”时栎抱着本子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星娱好像是有这么个传统。每年农历新年前两周,星娱会有一场内部派对,每一年的主题都不同,艺人们会根据主题自行cosplay造型,是粉丝们津津乐道讨论的话题。
“去年忘了准备衣服,今年连年会都忘了?”陈玮瞥了她一眼。
时栎笑了下,岔开话题:“时总会出席吗?”
“时总?”陈玮抽出来桌上那叠本子当中一本贴着红色标签的翻开,“今年应该不会。”
“为什么?”
“忙啊,上两天刚跟影视公司那边谈了个大合作——等新闻放出来星娱股价估计能翻一半。时总周末好像要过去给人家剪彩。”
“喔。”时栎点了下头,有点无趣,“厉害。”
“能不厉害吗。”陈玮把手里的本子摊开甩到她面前,不冷不热道,“拿女儿换的呢。”
时栎握在本子上的手指倏然一顿,抬起眼:“什么意思?”
陈玮不耐烦再多说,挥手:“看你的本子。”
时栎安静看着他,眼神有一瞬阴沈的可怕,但极短暂,还来不及被人察觉,她就又马上恢复了平常那副模样。
“小陈哥哥,老板的瓜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吃呢?”她俯身望着陈玮笑意盈盈道,“我刚才在楼下看见警察了,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啊?”
陈玮冷冷横她一眼:“除了工作我看你对什么都有兴趣。”
时栎笑了起来,凑过来继续说:“时小姐之前不是确定了是医疗事故嘛,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隐情就是不是事故,是人为。”
“天啊。”时栎惊讶,“谁干的啊?谁这么残忍?”
“我怎么知道。”陈玮拿了桌上的本子拍到她腿上,再次催她,“赶紧看这个。”
“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时栎推着他的手臂晃,不依不饶,“这件事跟影视公司的合作有什么关系?啊?小陈哥哥?”
陈玮有点受不了她突然来这套,神色无奈,隐晦道:“这个证据今天才交给警察,不代表它是今天才得到的。”
时栎心里猛然一沉。
她瞬间了然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但表面上还是皱着眉娇嗔:“哎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脑子被车撞过听不懂暗示。”
陈玮拿她没办法,又开口道:“如果那场事故真的是人为,时总会这么久都没有察觉?这个证据,只是在它被需要的时候放出来了而已——别再问我它有什么用,更多的我也不知道……行了快点看本子,我跟你说明年你……”
身侧的人眼底越来越沉,直至最后,暗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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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江绿郡。
周觐川从队里回来时已经接近凌晨。这段时间家里都有人,每天他推开门都灯火通明,难得像今晚一片漆黑寂静。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粉色拖鞋,开灯进来,喂了砂糖又清理过阳台后,对着墙上的时钟想了想,还是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搬走了?」
放下电话他去洗澡,直到出来对方也没有回复他。
零点三十分。
周觐川坐下来看了会儿电视,却莫名老是走神儿。砂糖吃饱了进来跳到他腿上撒娇,他揉了揉它的头,摸到它脖子上的蝴蝶结,才发现那后面还藏着块牌子。
他低下头,牌子正面上用花体的英文写着:Miss Sugar。翻过来,背面是:周川川。
周觐川一脸嫌弃。
要不是那下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他都担心别人分不出哪个才是狗名字。
他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指针,集中精神继续看电视。隔了片刻,他眼神又瞟了上去,才零点三十六分。
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拿起了手机。
“嘟…………嘟…………”
无人接听。
周觐川手臂撑在腿上,俯身握着手机,隐隐有些担心。
之前她也有几次因为工作回来得很晚,但都会提前给他发个消息知会一声。这段时间她休假,他都看出来她的社交生活是真的匮乏,夜生活更是基本没有,像今天这么晚还联系不上的情况,不太正常。
他想到昨天晚上,她拉着严昭去喝咖啡。她跟那帮人打交道还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其实挺危险的。
周觐川低头抓了把头发,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今天她又跟谁喝咖啡去了?还是——
手机在这时振了起来。
“歪?周警官?”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朗得出奇,笑意像是浸过甜,隔着听筒清清楚楚浮在眼前,“你是想我了嘛?”
周觐川举着手机顿了两秒,反应过来。
“你喝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婚后某一天】
时姐(喝了一点点酒/爬进怀里/抱脖子):周队长,我喜欢你~
周队(冷漠):你喝酒了?
时姐(手指戳脸):超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