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月迷城(106)

如果今天的事不是亲眼所见,他的自欺欺人或许还能更久一些。

下午时他想给她个惊喜。他心里还在为昨天对她的冷落抱歉,提前到她工作的地方,车停稳时刚好远远见她出来,跟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身后。

她边走边低头看手机,路过了自己那辆奔驰,又往前走到一辆白色宾利前,两人停下,那男人恭恭敬敬为她打开车门。

他从敞开的后座车门忘过去,里面的男人露出张侧脸,她站在一旁,那一幕的场景恍若跟他昨天早上看到的视频交叠重合。

他看着那辆车缓缓走远,搁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振了下,屏幕上她的名字被旁边的深红色花束衬得刺眼。

“我确实有过一段过去。”

终于,她低声开口,“不是有意向你隐瞒。”

“我以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周觐川许久没有回应。

这个晚上之前他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她跟那个人只是在一起过,那是她的过去,跟谁在一起并不能代表什么,代表不了她知情和参与了对方所做的事。

他就这样一直给自己洗脑,洗到最后连自己都陷进去了,又开始控制不住地介怀起她有一位十几年的前任。

“他今天来找我,我也很突然。我跟他见面是想和他当面说清楚。”

周觐川靠在沙发上淡淡开口:“是分手时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时栎暗暗抿了抿唇:“可能是他没听清楚。”

“所以分手是你提出来的?”

“嗯。”

“你对他有很多不满?”

“嗯。”

“甚至是怨恨?”

“…………”时栎一瞬迟疑,对方的视线投过来,紧接着道,“你对封氏的事情知情,之前故意透露给我、有意引导我,也是因为憎恨他的缘故,是这样吗?”

他逼问得这么紧,时栎被迫打起精神来:“不是。我跟他已经分开,他跟我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也就是说,你没有带着个人感情、纯粹是因为知情他所做的事、出于正义感的驱使,才向我说出那些话是吗?”

“我不知情。我只是怀疑,而且怀疑的层面仅限于我从前说的,商业犯罪。”

“你不知情,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你?”

时栎一时语塞。

周觐川淡淡扫她一眼,复又面无表情开口:“如果你不知情,剩下的唯一可能是你的身份。严昭跟封岭不合已久,可能你对于后者来说,很重要?”

最后三个字被他以一种缓慢又微妙的语气念出来,面前的人默了默,低声划清界限:“与我无关。我是受害者。”

他两只手叠在身前轻敲了敲,姿势随意,语气也听不出来情绪:“所以从始至终,你是不知情被卷入其中的受害者,为了保护自己,刚好我负责这件案子,你才来找到我,是这样吗?”

“是。”

“为什么要说自己失忆了?”

“以前有些事情确实记不清了。”

“是你真的记不清了,还是你希望别人以为你记不清了?”

“都有。”她略微犹豫。

“可是你不是不知情吗?”

“…………”

时栎低下脸,深吸口气迅速调整后重新抬起头,冷静提议:“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一下,不要用这种审犯人的方式?”

对方望着她,不说话。

时栎手指深陷进身侧的沙发里,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感到无力。

原本回来前她是抱着向他坦白全部的打算,可是他却先一步挑明了封岭的事。现在她坦白不成,还要硬着头皮继续这场编造。

时栎强撑着精神抬起头,缓缓开口:“我跟他分手之后想开始自己的生活,我没有一刻想过要跟他复合,也不想再跟他有纠缠。他公司的事我略知一二,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我懂得不多,所以具体并不知道他真正在干些什么。至于为什么会发生后来那些事,我不知道,也控制不了,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我没有主动跟你说起过这件事,一是如果我突然主动讲自己的感情经历很奇怪,并且就算你知道了这件事对你也没什么帮助。二是我觉得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这段经历并不美好,我想忘记,而不是再去主动宣扬让周围人全都知道。”

她停了片刻,继续低声道:“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也是这种想法,就像我也从来不会关心过问你的过往一样。我只当他是前任,而你当他是嫌疑人,我们对待这件事的立场不一样,所以你觉得我刻意隐瞒,我认为我没有。”

对方抱着手臂静默许久,开始他的结论:“如果你没有参与到他的事情里,谈过一场恋爱而已,你没做错什么。”

时栎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眼底窥出来他的真实情绪。

“我重新回想过你当初来找我的时候,当时也怀疑过你的动机,但很快又被我自己推翻了。我只是个警察,就算你真的别有用心,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你这样。所以我相信,你当时就是想找个人保护你,我凑巧赶上了,失忆只是你的一个借口,作为条件让我来帮助你而已。”

他抬眸望过来,声音沉淡:“到这里为止,我也不能说你是道德败坏,只不过是人性的利己自私,无可厚非。”

“后来我陆续听别人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跟你呈现给我的样子天差地别。我觉得很矛盾,我应该相信旁观者的话,还是我亲眼所见?你在镜头前的十年是伪装,还是在我面前的几个月是伪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两个人隔着沉郁气氛沉默相视。

片晌,他眸光逐渐沉下来,连带着语气:“我选择了那个我亲眼所见的你。然后到现在,我觉得我没有一刻看透过你。”

时栎暗暗抿紧了唇,少顷静默,声线因为忐忑而放低:“这件事我想跟你解释。”

与她眼底的沉静之下深藏着的焦虑不安不同,眼前人的反应是从里至外的冷淡:“失忆这样的话你都编得出来,你要是还有更离谱的理由,也不用说出来了。”

时栎望着他怔住几秒,别开脸,无声自嘲着笑了下,点点头。

半晌沉寂之后,身侧的人继续道:“坦白说,我过去一直对你有怀疑,一直到决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既然选择了你,就必须要选择相信你。但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简单,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如果不彻底解决的话,放在那里永远是个隐患。”

“我没想到打破这个隐患的事情来得这么快。”

她低下头,像是已经预见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周觐川看着她的侧脸,胸腔的窒闷感逐渐压到呼吸。

“这是我的错。我不相信你,一开始就不该跟你在一起。”

从昨天到现在,他也过得很煎熬。怀疑跟自责两方挟持着他,他一个人挤在当中,用了最大的力气说服自己,直到今天下午时在停车场看到那一幕,讽刺得刺目。

那一瞬间他发现之前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原本心底极力压制住的那些介怀、嫉妒、疑心、愤怒,全都翻涌着破土而出,完全侵占了他从昨天到这一刻之前为她建立起的所有托辞。

“我尝试过,但还是接受不了你跟他在一起过这件事。他对我而言跟一般的嫌疑人意义不一样,我做不到白天去查他,晚上再若无其事地回来面对你。”

气氛许久寂静,她低着脸平静回应:“我理解。”

他手指深深嵌进掌心里,声音依旧低沉冷淡:“你过去的事情,以及你这个人本身,真假我也不想再去判断。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也不用跟我解释,因为你说什么我也都不敢相信。”

她很久没有声音,最终出口的很轻很低:“不怪你。”

谁让他们就相识在这种情况下。她从前的身份遇不到他,现在的身份遇到了,也是一地狼藉。

时栎神色恍惚地抬起头。可是这又怪谁呢,怪她吗?

身侧的人最后站起身,低声道:“你的身份太敏感,这件案子结束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

凌晨两点。

时栎拖着行李箱从小区正门出来,保安几次见过她这个造型,跟她搭话:“又出去玩啊?”

她笑了下,淡声回:“搬走了。”

保安一愣,反应过来讪笑着再没说话,沉默帮她把箱子拎上了出租车的后备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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