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端想想就气,咬牙切齿地摸出解剖刀,琢磨良久。
天色擦黑,段景升还没来。
林端等得百无聊赖,决定自个儿骑车回家,骑到半路,心想,段景升都没来接他,他凭啥乖乖回家。林端转头溜达去公园,公园旁有一家星巴克,林端碰巧路过。
说是碰巧,也是真巧,段景升对面坐着女人,气质爆棚,胸大腰细腿长脸美,烈焰红唇,大波浪卷,蕾丝衫子包臀裙,卡奇色风衣裹住性感的身材。
段景升朝女人笑着说些什么,那女人同样专注地回望他。
林端一脚没踩稳,扑通摔了今天第二次,这一摔不得了,摔进了机动车道,疾驰而来的轿车戛然而止,行人三三两两上前将他团团围住,大妈将他拉起来问:“欸,小伙子,咋摔了?没事吧?”
林端摔得头脑发昏,推开大妈,低声说了句谢谢。
星巴克外的动静引起了两人注意,段景升扭头向外望去,林端低着头被人群拥在中间,脸颊擦破半块皮,有些狼狈。
段景升冲出去,这一段没有人行道,段景升健步窜过车流缝隙,跳过安全栅栏,冲上去喊:“林端,怎么了?!”
人群不约而同让开,林端抬眼望向段景升。
那一眼够绝了,段景升想起去年天台上,满世界萧瑟寒风,林端那么绝望而痛恨地看着他,仿佛那是毕生仇敌,他恨之入骨。
“林端……”段景升不明就里,张了张嘴。
林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段景升推开众人连滚带爬扑上去,抱住林端急急地追问:“咋了呀,哪儿不舒服?生气了?林端,我错了!”
林端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晚上睡觉,林端躺回床上,段景升心惊胆战尾随他上床,抱着林端不肯撒手,做小伏低恳求:“林端,怎么不高兴?说说呗。”
“睡觉。”林端状似平静地说:“我困了。”
段景升不敢打扰他,抱紧了林端,脸埋进他颈窝间,没来由的惶恐:“林端,别离开我。”
夜色中,林端睁开眼睛,床头柜里放着他的解剖刀。
清晨。
冰凉与疼痛打破梦魇织就的囚笼,陷入彻底的昏厥前,段景升强撑着张开眼睛。
林端那么悲伤地望着他,眼底浸满眷恋,还有一丁点不舍。
刺痛。
段景升艰难地扭头,解剖刀锋利的刃口划破了手腕,斜斜的一条血痕,鲜血浸红床单。
“林……”一个音节刚冒出口,就被林端捂住嘴。
段景升惊恐万分。
“我一直都很想……杀了你。”林端轻声梦呓般呢喃:“为什么不防备呢?”
如果段景升仍旧如同从前那般狠心绝情,他一定会藏起林端手上的工具,卸去他一身利爪,让他对自己毫无威胁,但段景升……没有这么做。
“既然你喜欢女人,”林端眼神微变,恶狠狠地质问,“缠着我做什么?”
女人?段景升昏头转向,思绪一片混沌,千头万绪中,他皱紧了眉头:“女人?你说……刘玲玲?”
昨天林端在星巴克外——
“卧槽!”段景升吓懵逼了:“那是鑫旺地产的总经理,人家有老公啊啊啊啊啊啊!”
林端:“——啥?”
半小时后。
段景升哭唧唧缠着绷带,林端一脸冷漠坐在沙发上,段景升盘腿坐在他脚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我和她谈生意呢,东墨湖区那块地,我想买了,人家不乐意放地,我们谈了很久,这次好不容易请到刘经理……就……嘤。”
段景升生意上的事,林端不懂,也懒得过问,他抬脚踹开段景升,黑着脸面去刷牙洗脸。
段景升琢磨了半天没对劲,捂着受伤的胳膊声泪俱下地控诉:“你就是想谋杀亲夫!林端,你怎么能这样!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世上谁还对你这么好,每天上下班风雨无阻接送,你要加班我请全刑侦吃饭,你身上有尸臭我亲自飞国外买除臭沐浴液,你嫌我是个老男人我特娘每天健身联系医美,你咋能这样!”
林端掏了掏耳洞:“闭嘴。”
段景升偃旗息鼓。
林端回头看了他一眼,段景升忧伤地凝视他.
“死不了,”林端幽声道,“避开了主动脉。”
段景升:“……谢林法医不杀之恩。”
第二年开春,段景升过生日。
林端下了班,段景升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马路边上冲他招手,林端走过去,被段景升自然而然地牵住手,段景升说:“带你去看个惊喜。”
“惊吓就算了。”林端打着哈欠。
段景升揉了揉他的脑袋。
是林端从前住过的地方。
矮平房,孤独的院子,一棵高大的歪脖子绿松,有限的平原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我只能按记忆中的模样复原,”段景升轻声道,“若有不足,林法医见谅。”
就像一座装满了记忆的博物馆,林端稍稍走进,院墙刻意扑了灰,仿佛他从前的家经年日久,浮出光阴水面。
“你什么时候……”林端背对段景升问:“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关于初遇,从前的一切。
“四年前,我们结婚的时候。”
原来很久以前,段景升就想起来了。
“我用余生弥补你。”段景升俯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以我一生,换你一次。”
“去年你和刘玲玲谈的那块地——”林端恍然惊醒。
“就是这儿。”段景升抬手一指:“他们打算修商场,修了一半,被我推平了。”
“您可真是财大气粗。”林端哭笑不得。
段景升自身后拥著他:“为了你,值得。”
林端轻轻叹了口气,段景升说:“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上次你走后,你爸有反应了,”段景升柔声笑道,“医生说,能醒。”
只是希望都藏在许多困难险阻之后,跋山涉海的追求,并非全无用处,或许有朝一日,翻过陡峭群山,天地之后是一方开阔敞亮的光明,广袤沃野将大地收入囊中,群星璀璨,长河辽阔。
人那一生一座的花园,长了两条长腿,向记忆中的孩子奔来。
段景升拂去林端眼角泪花,轻声说:“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林端,和我在一起。”
林端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段景升肩膀。
段景升不知道林端什么时候会原谅他,也许现在,也许以后,也许永远不原谅。但只要能将林端留在身边,耗去十年二十年,待到他们垂垂老矣、两鬓斑白,他便再无可怕的遗憾。
他失去过林端一次,再不会失去他第二次。
第53章 番外2
我始终认为,如果没有段景升,我的人生会变得更好。
而在得知赵川嘴里的真相前,并非如此,我以为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不会离开他,不会想着有朝一日,我们相逢陌路。
实际上,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捉摸着,杀了段景升。
别会错意,不是为了报仇,而是因为,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那种对生命的威胁。
有时候,我还会梦见发现体内藏着Cats的瞬间,就好像玛雅人预言的2012末日姗姗来迟,终于降临到我身上,我甚至难以挣扎、感到窒息。
如果段景升用三年消磨干净了我的喜欢,那么Cats就是压倒一切的最后那根稻草。
用一个非常夸张的说法就是,在我心里,段景升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是这个死人仍然威胁到我的生存,所以我想杀了他,剥下他的皮扔到齐青墓前,剩下的血肉用火烤成焦炭,买十条凶残的大狼狗,让它们分食他。
段景升,激起了我潜藏内心多年的黑暗。
清晨,当第一缕晨曦摇摇晃晃飘入室内,我就醒了。段景升还在熟睡,他一刻不停地搂着我,他说了很多遍林端你别离开我,我感到非常极度的厌倦与烦躁。
解剖刀一直藏在床头柜的夹层里,我熟稔地捏着刀子,轻微的近视并不妨碍我近距离辨认出他的毛细血管、颈动脉。
太容易了。
在他毫无防备时,干掉他,简直太容易了。
我杀过人,我不再害怕,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真可惜,或许我已经不适合再做一名尊敬守法的警察。
我只是个普通人,面对来自生命的威胁时,仍会心惊胆战、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