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接触就动摇她的立场,在生死存亡之际又以命保护她,如今见一个至少外在文弱书生也会娴熟包扎并无质疑。
试问她自己,在没被社会毒打前的懵懂无知时段,能否像陆念挽这样以诚相待吗?
答案不是犹豫,而是否定。
“我阿娘是陵州小有名气的女大夫,未读诗书前,倒也学过一些。”宋钦柔感念之余,总算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这个不算瞎扯的理由,解了陆念挽的好奇。
反正陵州盛产医者,连宋母亲会不会谁会吃饱了撑的去考究。
陆念挽果然不疑有他,了然状点点头,看了看自己包好的双臂,眸色晶晶亮,“公子出手然不凡,比我家里的那些庸医好太多了!”
宋钦柔收好桌案上余下的布绺,朝她眨眨眼,丝毫不心虚的接受了这份夸赞,“那是,还是陆三小姐有眼光。”
说来也怪,除去茅草屋那次的意外,这算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别人上手治伤,整个过程完全没有出现想象中的不顺手,甚至完美无虞到都差点忍不住想自夸了。
“看你这么有本事,那请帮本公子也包扎一下吧。”两人笑闹间,一旁在小厮协助下终于止住血的谢子染适时插嘴。
没办法,刚回尚宁没多久就被老头子硬踢出门,鬼知道会遇到刺杀这件破事。
不仅如此,还十分倒霉催的被捅了一剑,身边随侍的小厮还笨手笨脚连个包扎都弄不好,真是出门不幸!
于是乎,见同样杀完刺客的陆念挽有专人止血包扎,某位大爷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想到自己有求于人,谢子染还是乖乖出声求助,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让宋钦柔有抽他的冲动。
“少爷金尊玉体,怎么能随便找人包扎伤口?还是等……”
随侍小厮不赞同的话还没说完,谢子染便没好气的打断了他:“本公子心里有数,你既然没那个本事,就给本公子别叽叽歪歪的!”
父亲派来的这些侍从真是又烦人又中看不中用,关键时刻半点能力都没有就算了,反倒一大堆的废话。
“啧啧,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这样没诚意,要不是看在你救了那个小妹妹的份上,本姑娘一定替天.行道把你扔出去。”一向喜欢跟他过不去的陆念挽嘴上这样说着,眼底却没有平素里的嫌弃。
毕竟谢子染肩上的那道伤,是为了保护小姑娘才被暗算的,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落井下石。
这下别说宋钦柔了,就连谢子染都有些意外的看向她,倒弄得陆念挽有些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谢子染冷哼:“想太多,本公子要看风景的。”
宋钦柔好笑的瞥了一眼谢子染,继而对陆念挽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在下终非专业,稍后还望陆小姐请府医再探查一番。”
虽然之前在男主面前的宋钦柔不怎么正经,浑语信口拈来的,但面对女主,好歹也是男子装束,为了小命也得惜脸。
大梁再怎么架空,那也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要是敢像以前别人问“为什么看我”,回一句“当然是你长得好看”。
估计还没出陆府,就被恼羞成怒的女主喊人打死了。
“不用这么谦虚的,哎对,”说着陆念挽忽然一拍脑门,急呼呼看着宋钦柔,“一直未请教公子大名,不知可否相告?”
“在下姓连,单名一个宋字。”和之前给姜浅音做自我介绍比起来,现在宋钦柔说起原主的名字,已经很顺口了。
“原来是连公子,那就再次多谢包扎之恩。”说着,陆念挽朝她隔空抱拳,唇角微扬,刹那间惊艳四座。
“哪里哪里。”宋钦柔一边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客气,一边很不心虚地挑眉全盘接受谢意。
她又不是顾望瑾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真心实意干了活,为啥要拒绝应受的道谢?
说笑间她没忘记正事,起身走到谢子染跟前,二话不说避开重要部位,一把撕开衣物,看清他背上的伤口后,宋钦柔顿觉有些讶然,不由对谢子染心生几分钦佩。
也不知那刺客是下了多大的狠手,谢子染的伤口处明显一片血肉模糊,甚至仔细看时,隐约都能看见森森白骨!
可就是这样深的伤口,谢子染全程只是惨白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忍着没有痛呼出来。
俗话说医者不自医,虽然不知道眼下的谢子染会不会和小说里一样,双修医毒都逆天,单看这血腥狠厉的伤口,就算是神仙也处处受限。
啧啧,没想到这个小说里一言不合就喜欢用毒的神经病,有朝一日也能这么惨。
吐槽之际,宋钦柔不再犹豫,很快根据过往的经验,以及脑子里那股莫名的认知,取出怀里所有的瓶瓶罐罐。
一眼扫去,取出几个玉色瓷瓶,依次以特定剂量洒在伤口上,看到谢子染为了忍痛差点咬破唇瓣的反应,忍不住道,“……其实,你要是疼的话,喊出来没事的。”
谢子染不屑,“……本公子好得很!”
宋钦柔:“……”
反正人家正主要端着面子,她能怎么办,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只能希望他能继续面色如常喽,宋钦柔邪恶的想道。
“嘶——呃!”
谢子染用尽全力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把就要破口而出的痛呼吞了回去。
看到他那张本来俊美到连女人都嫉妒的脸此刻却极度扭曲,陆念挽默默收回了幸灾乐祸的心思。
单凭这份隐忍和耐力,怎么说她现在都不应该再去往人伤口上撒盐。
“……好了。”做足好几道繁复的手法后,宋钦柔一边用布绺把上过药的伤口一层一层缠好。
不得不说,祁韵给的这些药粉真的有点意思,没多久那股钻心的痛意便消的差不多了,倒是让谢子染彻底打消了对她技术的那份不信任。
毕竟在青岩仙山见的那次,他可一点都没看出宋钦柔会行医救人。
方才实在不便暴露,奈何疼痛过甚,见她给那野丫头包扎手法有两下子,犹豫片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结果却让他大为吃惊。
“谢了。”谢子染缓过劲后,在小厮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口头表示感谢。
“不谢。”宋钦柔朝谢子染趔趄离去的身影摇摇头,笑眯眯地表示不用客气。
反正都在九州,只要他们都没英年早逝,迟早会再遇到的。
到时候谢子染嘛,可别想这么容易就逃了,起码要抓他问清楚,当初顾望瑾到底付了什么代价才换到药的。
——
清兰苑位于陆府的正南方向,整体格局美轮美奂,雕梁画栋、高屋建瓴随处可见,不仅有皇帝钦赐的玉阶砌成九曲回肠的走廊,还有皇后恩赏的国花清兰种满花坛水池,镶金嵌银的砖瓦都是随处可见,毫不夸张。
在这间和金屋差不多的院落内,围着同样一堆身份金贵之人。
“吱呀——”
正堂门开,主位上的华裳女子噌地起身,满声关切,“夏太医,皇弟如何了?”
大公主都这样了,于情于理其余人都不敢继续坐下去,忧心忡忡之际起身,一齐看向斜挎药箱、神色颇显疲态的夏太医。
“暂且稳定,只是未曾醒来,剩下几味药材,微臣需禀告圣上才能定夺。”夏太医叹了口气,匆匆一礼后疾步离开。
“……皇弟都这样了,既如此,”楚昕蕊眉目一拧,眼底却飞速划过一抹不合时宜的期待,“昔日所伴皇弟之臣总要在侧的,便请太傅过来吧。”
众人:“……”
公主殿下,您的司马昭之心,敢不敢再明显一点?
可能她这话连贴身侍女都听不下去了,附耳低声提醒过后,楚昕蕊才轻咳一声看向下首,眼尾轻扬道,“顾大人,不知你可否替本宫去容府一趟?”
听到这话的侍女:“……”
公主,奴婢明明是提醒您可以先从顾相开始,避免到时候请太傅落人口舌,也不容他拒绝,您怎么、怎么如此迫不及待啊。
而且……那位可是顾相,圣上都得礼让三分,您这么随意使唤真的好吗?
不管侍女有多欲哭无泪,被当枪使的顾望瑾只能正身拱手回道,“公主之意,微臣……”
哪知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很没耐心的楚昕蕊打断,“顾相答应就好,本宫会替皇弟记住顾相今日这份帮扶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