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醴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跟着顾聿往外走。
他走进书房,把他当年给我俩画的那一副挂画摘了下来。
方醴说,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医生,梁席从楼上摔下来了。
我看着顾聿将那副画亲手撕了,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丢进了垃圾桶。
方醴在那边哭道,这边的医生都说他死了!傅烛钦你帮帮我啊!
顾聿突然回头对我笑了笑,“你在看什么?”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将我的手机夺了过去,然后对着手机里的人轻声说道:“他死没死你不应该最清楚吗?方醴。”
“他是你推下去的啊。”
他说完,将手机又放回我手里,往楼下走去。
第26章
我跟着他下楼,他也不回头看我,径直走进厨房。
方醴也没再打电话过来,我有些担心顾聿的状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聿在柜子里翻出小砂锅,淘了米给自己熬粥。
“聿聿,我来吧。”我走过去,伸手拉了他一把,他也不甩开,反握住我的手,侧过脸来,“傅烛钦,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神情那般平静,像是石头入海毫无波澜,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渐渐松了力。
他放了手,只留了背影给我。
粥很快熬好了,他坐下喝了几口,突然抬头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遇见你了,这辈子如果没有你,我的日子再苦也苦不过现在。”
这话说的冷淡又毫无在意,听得我心头起了一层火,这个人究竟想闹到什么时候,阴阳怪气的,几十年也见不得一点长进。
“那你给过我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着爱,说着委屈,你知道我为你做过什么?你记得我的一点好?你为什么从来不反思你自己?你不过是受了点委屈就要整日挂在嘴上说个不停,不觉得自己像个怨妇吗?”我感觉整个胸腔都热得慌,脑子和嘴巴仿佛长在别人身上。
他听完愣了几秒,然后点点头,笑道:“行,难为你了。”
他毫不在乎的继续喝粥,我的的手有些发颤。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大声质问他。
我受够了这人,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大气一些。
他抬头扫了我一眼,开口道:“不想怎么样。”说着他偏头看着窗外,浅浅的弯了下唇角,“反正明天也要走了,觉得……很不甘心罢了。”
他的眼神像是解脱,连带着话语听在我耳中像擂鼓,一己之力打得我手足无措,我连忙走过去抓住他的手,颤声问道:“走?你要去哪儿?”
他摇摇头,把手抽出来,“睡觉吧。”
我还想捉他的手,被他轻轻挡过去了,他伸手揉揉我的脑袋,叹了口气,“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肯定会遇见真正喜欢的人,要记得对人家好一点,别再出去找什么新鲜感了,多伤人啊。”
“人是很脆弱的,你让他伤心,他就会不喜欢你啦。”
“怎么这么笨。”
他说着忍不住来抱我,他亲吻我,抚摸我。
我觉出了皮肤上沾染的冰凉液体。
心里如同那般凉,只好伸手环住他,哽咽道:“我只要你,我只要你,聿聿。”
再没有别的人。
再不会让你伤心。
顾聿,我只有你。
第27章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顾聿,他正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喊了他一声,他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头也没抬,缩成一团的模样。
茶几上放了一个白色袋子,里面瓶瓶罐罐还有一盒盒的白色药盒。
我还没来得及看那些是什么药,就被他突然拿起来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再缩在沙发里了,他走到窗户前,不知道在看什么,脸上的神情带着期待,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很失望的走回来了。
他又开始抱着枕头缩成一团。
没多久画面转进了卧室,他正坐在卧室阳台的椅子上,嘴里嘟囔着我一定要买个摇摇椅回来。
我忍不住笑了笑,他已经把他的摇摇椅买回来了。
他咕叽两句,突然愣住了,然后起身进卧室翻箱倒柜,直到翻出一包发了霉的面包。
“诶,阿钦啊,怎么才回来啊?”他拿着面包,笑眯眯的望着卧室门口的位置,径直迎了上去,“这是我……好久之前和梁席一起做的面包,你看你,这么久才回来……”他笑得有些僵硬,看着门口,“面包都给放坏了。”
说着他把面包丢进垃圾桶里,又伸手出去,像是要拉住什么。
随后僵住了。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想伸手触碰他,可是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只能看着他捂着脸蹲下去。
他在哭,很伤心的模样。
我听见他的哭声,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话。
仔细去听倒是听清楚了,他说,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想你想出幻觉了啊,我怎么办啊……
我看着他。
再看看那被扔进垃圾桶里的面包。
忍不住酸了鼻子。
我从来不知道他有过这个模样。
梁席那段时间找我,说顾聿状态很不好,我以为不过是又在闹脾气,他总是这么任性,又不会为了别人着想,他能不好到哪里去?
我忘了,忘了梁席说的顾聿陪了我十几年,忘了顾聿这个人也会痛,也会伤心。
医生说,你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幻觉幻听以及暴躁抑郁,甚至是自残,已经有很严重的分裂倾向……你需要入院治疗。
梁席说,聿聿,你乖。
梁席说,聿聿,咱去治病。
梁席说,聿聿,我明天就回来啦。
梦到尾声,我听见了顾聿的哭声。
像那一晚,我想他早就得知了梁席的结局。
第28章
早晨的雾气漫在窗外,朦胧玻璃上像是沾了云朵。
身边的位置空无一人,我爬起来,往楼下走去。
想起来很早之前有一天夜里,我爬起来给他煮粥,其实是因为他夜里胃疼得小声呻吟,他不知道。
我只是想给他熬粥温温胃,可惜最后不欢而散。
我好像总是如此,对他的好不过一点点而已。
真正的将那一点点委屈放大的人,其实是我,我总是这般对他,他离开我,不过是去享福罢了。
我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生日两个星期后就是我的生日。
他的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我随意看了看,觉得他还是这么不像大人。
我看到方醴给我的消息,他说梁席的葬礼在明天,希望我能带顾聿去参加,希望顾聿能原谅他。
我吃着面,回复他,顾聿不会去的。
顾聿不会去的。
我从柜子里倒出好多精神类药物,还有发了霉的蛋糕,化了的巧克力,我知道他平时会做一些甜品,但是我不知道他会一直等我。
我刚刚还偷看了他的手机,我知道我的戒指被扔掉了,我知道他一直都受着什么苦楚,我知道我离不开他。
我都知道了。
这面可真难吃。
我想起之前的梦,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相熟的人打电话,拜托搜救队能去悬崖底下帮我找找顾聿的尸体。
我决定出门,开着和顾聿一起买的第一辆车,路过那截几个月前就断掉的护栏,我仿佛听到顾聿的声音。
“阿钦。”
“我爱你。”
……
“诶,傅总啊,你老婆我今天好想吃火锅噢。”男人拿胳膊肘锤了他一下。
傅烛钦无奈的瞪他一眼,“在家叫什么傅总,只能吃清汤的!”
男人笑得像朵花,“啧,出息。”
……
医生说,傅先生,初步鉴定您有一定的精神抑郁倾向,当然,配合一定的药物调理,以及心态调整,会渐渐好起来。最好是有家人的陪伴,冒昧问一句,您结婚了吗?或者说您有伴侣吗?
我失去了。
……
我最近又开始做梦了,我梦到了梁席抱着顾聿,还像当初那样,两坨猫一般。
梁席说,聿聿,你来啦。
顾聿说,明明是我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