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人看得见。
裴礼沉眸,拍拍他的肩,“行,那咱这就去买笔墨纸砚。”
“嗯。”
邱逸看着人走远了,这才抱着手里的一盆茉莉花慢慢往回走。
刚刚裴秋的那滴泪被他看见了,感觉从他的眼里砸在了自己的心里,有些疼。
如果不是裴秋怕他,他大概真的会忍不住想要过去抱他。
算了,今天能买盆花也不错,至少,和裴秋手里的那盆是一个花期。
回了他大哥的新别墅,将花盆抱进了客房的窗台上,邱逸又去花房找水壶。
被靳九溪瞅见了一脸懵逼的跟了上去。
“???”
靳九溪跟着看了一眼那盆花,问道:“你不是去找秋秋了吗?”
邱逸给花浇水,目不转睛道:“嗯,他去花市买了盆茉莉花,所以我也买了。”
靳九溪道:“啊?那你跟他说话了没有啊。”
邱逸抿抿嘴,“没有。”
“……也是,你急不得,他当初这么喜欢你你反而那么对他……”靳九溪忍不住又开始嘟囔道。
邱逸听着他说裴秋当初有多么喜欢自己,神色平静的望着茉莉花,良久才打断靳九溪道:“靳叔,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靳九溪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邱逸朝他跪了下去。
钝重的声音砸在地上,靳九溪愕然的僵在原地。
邱逸跪得笔直,看着他惊诧的表情认真道:“也谢谢当初你对我哥手下留情,是我的急功近利害了你们。”顿了几秒,他道:“我知道后悔没用,如果日后有机会,你们愿意将事情托付于我,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
“你这人……”靳九溪噎了半晌说不出什么来。
邱逸朝他微微俯下腰,“我前些日子做了梦,梦见了裴秋的墓,我在墓前给他买了很多东西,但是是因为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全都买了送来。我在碑上刻了爱人邱逸立,然后我听见有人质问我凭什么以爱人自居,连他喜欢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想了一场梦,真的一个也想不出来。还梦到他没了。那种感觉我没法形容,比在沙子里找水还要叫人难受。”
“我的心是黑的,对所有人是黑的,现在只能从心尖尖里剖出一点白。”邱逸伸手揪了下胸前的衣服,哑声道:“我想给他。”
裴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害得韩卿给他塞了一大碗预防感冒的药,苦得他直皱眉。
裴礼在一旁幸灾乐祸,见裴秋瞪他,他又连忙去摆好纸墨笔砚,让裴秋来跟他学写字。
“…哥,我不会写字,一开始就学毛笔字会不会……”裴秋疑惑的皱着眉。
裴礼沉思了几秒,轻笑道:“那古代小孩儿从小可没有水笔。”
裴秋:“……”
“喏,这本颜真卿的《多宝塔碑》上面有详解……你先把一字练好了。”裴礼翻开一本字帖平摊在宣纸上方,裴秋对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照着裴礼握毛笔的手法在宣纸上落了第一个字。
着墨过于沉,笔力也不足。
裴礼索性抛开自己的笔,伸手握住裴秋的手,带着写出了一个“一”字。
“这写字不光要用心,更要心无旁骛。”裴礼淡声道,他乜了裴秋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
“……”裴秋眼底染了几缕慌张,他忙低下头去看字,“没什么。”
他不过是想起了顾轩那一手被小少爷夸赞的好字,可自己写的最好的也不过是那几个歪歪扭扭不敢送人的情书。
还好当初没敢送给那人,还好没敢。
“小秋。”裴礼看着他写“一”字,突然出声喊道。
裴秋“嗯?”了一声,神情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笔。
“你告诉哥,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人?”裴礼轻声问道,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裴秋受了惊吓。
裴秋愣了一下,同时落下笔,那墨又稍微落沉了些,穿透了宣纸,将毛毡染黑了小块。
“是不是还喜欢?”裴礼又问了一遍,他看了一眼裴秋呆愣的模样,只稍稍沉了沉脸色。
裴秋好像连思维都僵硬了,用了好一会儿才动起来,他将笔稳稳的放在墨碟上,这才抬起眼望着裴礼,冷静道:“是。”
裴礼一时的表情有些怪异,强自压抑了许久,又问道:“你就不痛么?”
话音落罢,裴秋反而咧嘴笑了笑,眼神飘忽着几许悲恸,很快又显得空洞,他轻轻叹了口气,“太痛了,可是,这心痛也是因为我喜欢他。”
裴礼看着他的眼神着实忍着心痛,恨铁不成钢与怒其不争的怨气混杂在一起,他脱口而出便道:“这叫贱,叫有病!你知不知道?!”
裴秋眨了眨眼,笑道:“我知道的,哥。”
裴礼怒道:“你知道个屁,知道还喜欢他干什么?!”
裴秋沉默着低下头,他看着被墨染黑的宣纸,写得杂乱无章的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我控制不住,贱也好,活该也罢,可能真的是病……”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我总怀疑给我下了毒,这毒解不开,我心冷了,还是念着那个人,我心碎了,还是想着那个人,我……”
“我太贪心了,太想要他的喜欢了,想了太久了,已经成了无法控制的贪念。”裴秋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他叹道:“对不起,哥。我就连怕成那样都还想着喜欢他……”
裴礼深吸一口气,他真想一巴掌抽醒他弟弟,可是他舍不得,裴秋吃了太多苦了,要说抽醒,那人不知伤了他多少次,让他痛了多少次,他都还念着那人……
裴秋见裴礼忧心的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抱上了他哥,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哥,别担心了,我不会吃亏的……”
裴礼瞪他一眼,心道我信了你才有鬼!
裴秋见他瞪自己,知道他不生气了,连忙松了手,又俯下身去给自己换宣纸,重新开始写“一”。
裴礼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走了。
裴秋撇了撇嘴角,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那人又在院子外站着。
像极了以前自己躲在角落里偷看他一般。
就不知道这是做戏还是用了真心?
纸上的“一”字写得参差不齐,裴秋又换了一张纸,左上弯折,横平一,右下弯折略往左。
心无旁骛,心无旁骛。
裴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外面,终究还是丢下笔,伸手捂住了脸。
……
“看什么东西看这么入迷?”韩卿刚把儿子扔进房里写作业,一出门就见裴礼站在窗台前望着阳台的方向。
裴礼转过头看她,扯了扯嘴角,叹道:“小秋在哭。”
韩卿蹙起眉忙问道:“……怎么了?”
裴礼垂下眼苦笑了一番,“这人呐,真是吃亏,喜欢一个人偏还从始至终,总看不到别处的风景,若是将那棵拦路遮挡视线的树砍了多好,远处的风总能带来新的际遇,何必呢?何必苦在那棵树上。”
裴秋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知道他骨子里都在犯贱,可他就是贪心……得不到,所以贪婪的想要去触碰它。
不是不想逃开这种囚笼一般的魔障,是没办法,他试过了,他试过太多次了。
他每一次尝试都像踩在尖刀上,痛楚从脚底延伸到心上,痛吧痛吧,他想,痛过了头就不敢了。
谁曾想呢,他那颗心总是不死,就算他人已经去了半条命,那颗心还惦记着那个人。
真是贱呐。
第七十一章
晚间落了大雨,雨水洗涤窗檐的声音惊醒了裴秋,他刚刚趴在桌上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他囚禁邱逸的三年。
他的心动、痛楚、纠结、苦难,像是渡满夏日的阳光,炙热的哀恸从心底涌上来。
失神片刻,裴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起身朝外走去。
裴礼带着韩卿去接小侄子放学了,裴秋在客厅坐了会儿,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是前几天靳九溪来找他给他拿来的。
他点开微信,屏幕突然跳出来新消息——「新的朋友:邱」
“……”裴秋手一抖,误点了同意,再看就是已添加了。
他有些懊恼,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删。
乱点一通之后便收到了新消息。
「邱: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