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禾愣了几秒,笑着答道:“会啊,要是入戏深了可能就走不出来了。”
邱逸握着茶杯轻轻抚了抚那杯柄,“那有人会把现实当做幻想吗?”
方禾抿了一口黑咖啡,微微笑道:“那人必定是为了逃避现实的笨.蛋。”
杯中的红茶轻轻晃荡出一缕水波。
邱逸心道那人确实是个笨.蛋,而后开始思索那人指的是谁。
意识到自己在想裴秋时,邱逸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茶盘碰撞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惊得方禾一顿,抬起头来看邱逸,“怎么了?”
邱逸抿着唇,脸色阴沉的看向窗外,也不出声。
方禾看他脸色顿时也消了声,只默默待在一旁。
半晌,邱逸才重新握住茶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喝着茶。
“方禾。”
方禾听他出声,轻吁一口气,笑道:“怎么了?”
“……如果你是裴秋,你会恨我吗?”
下午方禾去片场,邱逸开着车在市区闲逛,他只来过一次B市,而且是为了中途转机,离去匆忙,也没怎么看B市的风光。
此时开着车,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邱逸不由放慢了车速。
他倒是想看一看那人惦记着要来的B市是个什么样。
……
看着裴秋躺在病床上对他笑的模样,靳九溪眨眨眼,对着对方摆摆手,笑骂了一声,“你笑起来傻了吧唧的。”
裴秋还是朝他笑,见靳九溪伸手握上病床栏杆,他便伸手轻轻拍着靳九溪的手。
“靳哥,谢谢。”
靳九溪握住栏杆的手微微紧了些力,他顿了顿,在裴秋微笑着的神情中露出一个笑容。
“你会好起来的。”
他早晨将裴秋接到医院,不是没有人拦,只是大家多少还是有些情分的。
裴秋如今这副残败的模样,靳九溪苦笑着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手撑着下巴微微俯身,靳九溪低声喃道:“都这个样子了,还绑着他做什么……你当真是要他死么?”
手术室外除了他只有寂静的空气。
靳九溪呆坐良久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便起身给邱逸打电话。
邱逸此时正开着车要回片场,见是靳九溪的来电,微微蹙起眉,接了,“有事?”
“我把裴秋带到医院了。”靳九溪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平静,一点也不想自己拿邱斐威胁他时的焦躁。
邱逸挑了下眉,颇感兴趣的问道:“哦,所以呢?”
靳九溪轻轻叹了口气,“他正在做手术,我想,你是不是该放过他了?”
邱逸看了眼不远处的高速路口以及另一边的市内通道,眼底掠过一丝怔然,待回过神自己已经上了高速。
“凭什么放过他?”意识到自己走错路的邱逸冷声质问道,车速却依旧未减。
“我跟你好好说。”靳九溪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倦,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轻声道:“裴秋是我捡来的,他刚来我就教他怎么杀人,他很聪明,学得也很快。他自小就不招人喜欢,我也不喜欢,因为他这个人一点情也没有,到他遇见你之前我都感觉他是个只会杀人的机器,只知道做任务。”
邱逸静静听他说话,目光直直的望着道路前方。
“遇见你之后,你教会他什么是爱,他后来也学会了,只是学得不够好。偏偏他学的半斤八两满心投入的时候你抽身离开,你带走你的爱……他怎么会愿意呢?”靳九溪说完顿了下,又是那种压抑的呼吸声传入邱逸耳中。
邱逸淡声道:“他活该,谁会为了爱这种东西抛弃自尊的?”
“是,一般人是不会。”靳九溪轻笑起来,“但是那家伙又没被人喜欢过,突然感受到从来没有的东西,他怎么舍得放手?”
“你从小父母大哥宠着,家财无忧,你懂什么?”
听到靳九溪的讽刺,邱逸嗤笑道:“你又知道什么?我被宠着?我被宠着无忧无虑还需要考虑这种事情?当初要不是裴秋……”说到一半邱逸止了声。
要不是裴秋……
裴秋……他做了什么?
邱逸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刚遇见裴秋的时候,那人每天一副冷面孔,怎么逗也不笑。
父亲爱着母亲,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大哥每天也忙着自己的事,每天能陪他的只有那人,每天冷着脸站在小树林不远处看他在树上刻刻画画。
后来父母出事,大哥刚坐上了家主之位,便急着把他送出国。
去机场也是那人送他去,还是一副冷面孔,只不过比平时“嗯”“好”“走”这种单音节多说了几句话。
“少爷,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遇事别哭,要先想办法。”
“以后在外面别乱画别人的树,会挨打的。”
……
“……”邱逸一时也记不得这些话是否是裴秋对他说的,他记忆中以前的裴秋确实是像靳九溪说得那般不讨喜。
说那些关心人的话的人,真是裴秋么?
“后来,你想要夺回家主之位,我那时候看了邱斐就生厌,答应了帮你。有一半的心思也是因为对裴秋的行为感到不满。”靳九溪继续说道:“毕竟不管怎么说,再喜欢也不能去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邱逸闻言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吞咽了一下,觉得嘴里有点苦,但是之前明明是吃了糖糕的。
“他那三年我看在眼里,你也看在眼里。”靳九溪的语气带了些愤怒,“囚禁你是他不对,但这三年他可有半点待你不好?”
邱逸冷笑道:“囚禁我是前提,待我好又如何?一步错,步步错。”
靳九溪愤怒道:“就算那三年完全是他错,那之后呢?”
邱逸嗤笑一声,“之后我报复他那三年囚禁之仇,怎么?你不也看在眼里吗?”
“……”靳九溪沉默下去,手机里传来他厚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好像随时要断似的。
靳九溪再开口满是哽咽声,“我是看在眼里,我看着他变成这样,我悔啊……”
“他待你如此好,好得连命都不要了,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他不过是要你多看他一眼,实在不愿就算了,让他走便是了,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邱逸空出的左手握紧了拳头,有些咬牙切齿道:“……他活该,我要他走他不走,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谁稀罕他的喜欢,谁要他的爱,他自以为是宝的东西,拿着放我面前不过是垃圾。”
“我要垃圾做什么?”
要来做什么呢?
靳九溪听完发出一声极轻却极刺耳的笑声,随后低哑着嗓音道:“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我就把他藏到天上地下你永远都找不着的地方去。”
“你就后悔去吧,小王.八蛋。”
……
全麻之前柳言悄咪咪趴着跟裴秋小声的逼逼了两句,结果被裴秋嘟囔了一句“我要是好不了了那就算了”,柳言恨不得拿卫生棉塞住他的嘴。
“可闭嘴吧你,乌鸦嘴。”柳言瞪他。
裴秋仰面看着照下来的灯光,迷迷糊糊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抖动了一下。
好吧,就这样好了。
……
被靳九溪挂断电话之后,邱逸渐渐地冷静下来,想了想自己说的话,有种前所未有的沮丧漫开在心头。
他其实也不想这么说的,只是听靳九溪的那些指责他觉得很不舒服,一种酸酸的,涩涩的感觉冒出来,闯进眼睛里。
就像他从未尝过的食物,第一次入口味道特别的奇怪,却又没办法清楚明了。
他觉得非常奇怪,就像他现在为什么会该死的上了高速,而不是回酒店见方禾。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绷着,午后的暖阳慢慢透过车窗照进去。
对于裴秋的伤,邱逸垂下眼,脑海里默默回溯着——之前是因为顾轩手底下的势力才这么对裴秋,后来又是因为那个女人的消息,为什么裴秋要来B市,他来做什么,要逃跑吗?
邱逸皱着眉,眉峰微微蹙起。
“这有因就有果,他种的因,得出来的就是这个果。”
“恨是正常情绪,但是恨便恨了,又改变不了什么。”
“就当自食恶果。”
方禾上午同他讲的那些话,他都记在了心里,还能安慰自己,是啊,可不就是裴秋自己种下的因,自己不过是顺承着促就他这个结果。
至于靳九溪说的不给他治……呵,为什么要治,治好了让他逃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