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我昨天收拾邱逸的卧室,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块玉佩,拿给他看他说可能是你拿来的。”方禾想起了什么,在裴秋的床前轻笑着说道。
果不其然看见这人眼底的怔忪。
于是方禾不小心的踢翻了地上的碗,万分不好意思道:“然后让我扔了。”
……
碗里的东西洒了一半出来。
方禾瞧也不瞧一眼,转身就走。
裴秋的脚这两天疼得厉害,之前好歹可以微微挪一挪起个身,现在连动也不能动。
不过也不妨事,反正泼在地上的东西也是冷的,一点香味都出不来,他不看就不饿。
想起方禾说得玉佩,裴秋眼里带着一丝自嘲。
当初虽然丢进了垃圾桶里,后来又不甘心的去翻,被靳九溪瞧见了才说上一句“在我那里,我就知道你宝贝着,就给你捡回来了。”他从靳九溪手里拿回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藏在床底下。
他总幻想着,那玉佩是邱逸的一颗心,他在那上面刻了个‘秋’,邱逸的心里便有了他。
想想可真傻,那人做的这么明显,自己总是看不透。
方禾说,怪不得你拼了命要讨他的爱。
这‘讨’字用的可真好,他这么多年可不就是讨么?
可是他就连这拼了命讨来的爱,也是假的。
……
靳九溪睡觉前喝了杯邱斐给他泡的热牛奶,落地窗外是纷纷扬扬下落的大雪。
窗沿边结了层厚实的冰。
想起裴秋也是这时候被他从大雪地里捡回来的,矮不拉几的,一副瘦弱的样子像是被人虐待了几年。
问他爹妈在哪儿,摇摇头,问他多少岁,说自己十八岁,信了你才有鬼,靳九溪一个白眼翻过去,最后带着小孩儿去了饭馆,鬼晓得这小孩儿怎么跟个饿死鬼一样,吃了他半天的工资。
“我呢,叫靳九溪,道上混的。”靳九溪那时候也才十六岁,嘴里这么说着总感觉很有范。
小孩儿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他,“我叫裴秋。”
“多大了啊?”靳九溪吊儿郎当的问,又补了一句,“再说十八我就打你。”
小孩儿愣愣的,掰了下手指,嘟囔道:“不说十八没有人要我。”
“你十八也不会有人要啊,现在领养小孩不都要那种不记得事的么?”靳九溪看傻子似的看他。
哪晓得这小孩儿朝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眯眯道:“不是呀,是做事情,他们都不要我啦,我只能自己找事情吃饭啦。"
“……”靳九溪就瞅着他那一副傻了吧唧的样,恍了一下神,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开口道:“你敢跟着我混么?”
小孩儿手里还握着个鸡腿,“嗯?”了一声问道:“有饭吃么?”
靳九溪瞪他:“没有。”
小孩儿委屈的看着他,“饿肚子很难受的,我老是饿肚子,讨厌饿肚子。”
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心软,靳九溪摸摸他的头,“管饱。”
“……真的?”
“真的啦。”
后来裴秋总是面无表情,靳九溪常常会想起小时候露出一口大白牙的小孩儿,不过想归想,终归也只能想。
现在的裴秋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半夜被冻醒,裴秋略显迷茫的看着天花板,半晌回过神才觉得胃里正发着痛。
“唔…”轻呼出的半声止在了猛然咬住的唇齿间。
他的胃病很小的时候便有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母亲要把肉汤里的肉挑出来,给他喝汤,也不明白为什么家里所有的人,除了他,新年都会有新衣服穿。
他其实不在意,只是偶尔回想起会恍然大悟,会有类似于‘是这样啊’的情绪。
他毕竟一个人活了这么久,终归是比年轻时要看得透,棱角渐渐被磨平,也没想着再保护谁。
他生来是个灾星,不被人期待,死的时候兴许还会烂在这间屋子里。要说起害怕,裴秋想了想,还是觉得饿肚子比死更可怕。
看吧,我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白.痴,如果邱逸在的话又要骂人了,裴秋想着那小少爷发火的模样,伴随着痛楚的笑声轻轻响起。
方禾在临市有场演出,缠着邱逸陪他去了,之前见邱逸犹豫着,方禾说自己已经安排了人给裴秋送饭,这才将邱逸拉出了门。
一路上俩人除了亲密地靠在一起,也没做什么。方禾以为邱逸是为着他明天的工作考虑,邱逸也不说话,微微皱着眉头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心底不安,但是又不知道该为了什么不安。
“你在想仓库里的那个人?”方禾蹙着眉问道。
邱逸乜他一眼,“没有。”
“就陪我出两天门,你至于皱着眉这么不高兴吗?”方禾抱怨着,他总觉得邱逸那颗心不知道在哪里,反正不在他身上。
邱逸满心的焦躁,此时此刻闻言只觉得不耐烦,阴鸷的扫了眼方禾,冷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对裴秋的?”
方禾愣了愣,哑了声。
邱逸偏过视线去,手机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做什么,转了两圈给柳言发了条消息。
邱逸:他那个腿还能站起来么?
第四十二章
靳九溪手里拿了根木棍,柳言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往四周看。
“那边的人不是被你解决了么?”柳言嘟嘟囔囔的,被靳九溪拿棍子轻轻敲了一下,“鬼晓得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你瞧见了也好一棍子敲死不是?”
柳言点点头,“嗯。”
靳九溪转过身去,看着仓库前歪倒着的两个男人,微微眯起眼,“你找人撂的?”
柳言瞥一眼,“不是。”走进一些蹲下身,柳言观察着男人颈项上的伤口,沉声道:“伤口是麻醉枪造成的。”
“哦。”靳九溪敛了眼底的诧异,推开仓库门,“进来吧。”
似乎不相信有这么容易,柳言露出疑惑的眼神。要知道上一次他和靳九溪强闯的下场可是回去躺了好几天。
靳九溪见他不动,也不理他,转身去摸墙,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层灰,还吸进鼻子里呛了下,一阵急咳,靳九溪皱眉道:“啧,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柳言也走了进来,仓库采光非常不好,夜里漆黑一片,隐约能见床上有隆起的一块儿,但是根本看不清。
“别摸了,仓库没有灯,都十来年没用过的地方了,有也坏了。”说着,柳言打开了手机背后的灯,朝床边照过去。
“……怎么一地的……”靳九溪的视线从地上挪到床上,突然消了声。
裴秋在这惨白的灯光下朝他俩看了过来。
纸屑碎碗报纸和黏糊的不知道什么的垃圾都堆在地上,裴秋就这么空洞的望着他和柳言,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睛都只微微眯了眯,这还是因为灯光。
靳九溪整个人一抖,偏头看了眼柳言,轻声喊道:“他怎么了?”
柳言盯着裴秋毫无波澜的眼神,愣了几秒,温声喊道:“小秋?”
“我没疯。”裴秋张张嘴,哑着嗓子说出一句话来,说完他咧嘴笑了笑,“你们来看我吗?”
柳言轻轻点头,“嗯…之前来看你被那谁打了一顿,只好趁他出去了才来看你。”
靳九溪也道:“我们来带你出去的。”
话音落罢,一室的寂静。
裴秋像是觉得好笑,轻轻叹了口气,“出去之后又能去哪儿?靳哥,柳言,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拖着我这种废.物做什么。”
“妄自菲薄也不是这个时候,听哥话,出去哥照顾你。”靳九溪像是急了,说着就要来拉裴秋的手。
裴秋皱起眉,禁不住痛呼了一声,“疼。”
柳言连忙扯过靳九溪的手,将灯光凑到裴秋手边,语气有些愤怒道:“你傻了么?小秋伤还没好,你拽他干什么?”
靳九溪有些慌张的看着裴秋,两只手无措的拧巴着,裴秋见状眨了下眼睛,忍下鼻酸,轻声道:“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疼,我太疼了,你让我死了吧,就死在这里,烂了都好,我不想逃了。”
“反正逃了也会被他追回来打死,我没办法再忍受一次那种感觉……”
说着裴秋感觉视线有些模糊,他抬起左手摸了一把眼睛,笑道:“就这样吧,死了挺好的,我挺想死的。”
柳言伸手给他擦擦没擦干净的眼泪,将那些乱七八糟盖在身上的报纸轻轻拿开,然后低着头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罩在了裴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