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接过抿了抿,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嘴角微微垂下一些,靳九溪见了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伸手摸摸他的头轻叹道:“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么想不开。”
裴秋听罢依旧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
靳九溪拿纸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裴秋满是咬伤的嘴巴,眼里透了些心疼,叹道:“我之前给你打电话问他的下落就是给你提醒…”
“我知道。”靳九溪欲继续下去的话被裴秋轻声打断,“你知道‘规定期限的幸福’和‘不定限额的幸福’的区别吗?”
“……什么?”
裴秋转头看了眼病房白色的窗帘,淡淡道:“知道期限,就知道自己会在哪天死,这期间便能好好享受这活着的日子。”
“不定限额也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能到什么时候。想早早放弃一了百了既舍不得又怀着一丝【也许会有很久】的贪心欲念,可是这慢慢等死的日子……”裴秋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觉得酸的厉害,想要笑,可是他总学不会好看的笑,现如今嘴里都是苦味,更别谈笑得好看了,只好抿抿嘴,轻声道:“真是惊喜又惊恐。”
这两份幸福,他没得选,只能走后面那条路。
到如今这地步他谁也怨不了,反正都是他心甘情愿。
得了惊喜,是幸运。
得了惊恐,是活该。
靳九溪良久无言,想想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裴秋面露倦色,他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又轻声安抚道:“别想这么多了,你这烧还没退,一下把脑子烧坏了。”
裴秋皱眉骂他,“你可别诅咒我了。”
靳九溪朝他抛了个媚眼,“管到你哥我头上了,你小心我揍你。”
“……”
裴秋无言,精神渐渐淡下去,见靳九溪也没什么大事仿佛只是为了来看看他,他也懒得去思考,合上眼就准备睡了。
靳九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敛起笑,神色冷然的起身往外走去。
邱逸正在医生那儿,靳九溪抬腿走到他身边,听到医生正在说裴秋的情况。
“送来的时间也算及时,他手指的神经已经有些开始坏死,痊愈之后可能会有一些不灵活。”
邱逸点点头,“能接上就行,无名指不灵活就不灵活罢,没什么大碍。”
医生大概也觉得无名指不灵活没太大事,点点头又道:“至于肛/裂的问题……”
提到这个邱逸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见那人不愿同他说话的模样他就一腔怒火。
“病人遭受过严重的性侵犯,体内残留的精/液经过检验发现是不同的人…”医生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男人脸色有些怪异,便出声询问道:“先生…?”
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皱着眉头问道:“……体内有精/液?”
“是的,检验报告显示是不同人的……”
话刚说一半就被男人打断,男人揪着他的衣领暴怒道:“胡扯什么!棍子哪有那玩意儿!”
“……”意识到他的话,医生脸色白了白。
靳九溪见状皱起眉,伸手把邱逸猛地往后一拉,轻怒道:“你发什么神经!医生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邱逸回头瞪他一眼,声音冷淡道:“你知道什么?我看见他第一眼他浑身都是……”
他浑身都是……血?
裤子上都是……血?
“是什么?你以为是什么?”靳九溪心生厌烦,抬手揪住他衣领,冷冷道:“你觉得裴秋是什么样的人?”
“……”邱逸红着眼与他对视,半晌,轻笑道:“他哪里是人,他就是条狗。”
靳九溪浑身一震,盯着这人看了好一会儿,松了手,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邱逸看着他背影,良久有些神经质的笑了两声,“装什么清高……”
随便问了医生几个注意事项,邱逸转身回病房,在病房外面站了一会儿,透过门上的小窗看了会儿床上的人,见那人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不是。”
邱逸嘴里小声嘟囔着。
他也不知道这‘不是’是在否认什么,他只是非常难得的感觉到心口有一丝丝闷疼。
就好像,被人咬了一口心脏,又酸又疼,他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进去?”出神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邱逸眼神阴鸷的回过头去,见了来人发现印象浅薄,略微蹙眉道:“梁…”
来人瞥他一眼,唏嘘道:“贵人多忘事啊,小少爷。”
邱逸向来只记自己看得上眼的人,听言不由冷淡道:“有事?”
问有事的意思一般也都是指没事快滚——梁久见他确实没想起来,也不和他计较,继续笑眯眯道:“我刚好来这边办点事,听说裴秋在这儿住院,顺便来看看他。”
说着,伸手就要推门。
被邱逸一横,挡开了手。
梁久就着被挡开的姿势抬眼看了眼邱逸,神色渐冷,眉眼一挑,低声问道:“做什么?”
邱逸伸出手将他的手拂到一边,然后整个人贴在门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梁久,冷声道:“滚开。”
“好好好。”梁久笑得扬起眉,看着邱逸轻声道:“我曾经听裴秋说,你当初对他可是霸王硬上弓,人家未必喜欢你吧?你在这里跟他债主似的……”
“他不喜欢我?”邱逸冷笑一声,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当即便道:“你上次进医院不是因为在他面前说了我坏话么?”
梁久一愣,顿了顿,笑着耸肩,“他不是和谁都能搞一腿么?喜欢你又怎么样?”
邱逸冷眼看了他一会儿,嗤笑了一声,“不怎么样,我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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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秋睡梦中又梦到小时候的事,一梦惊醒,埋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最近是怎么了?
怎么老是梦到那些事?
明明厌恶的不行,却要一次又一次的回想?
这不是在自作孽吗?
裴秋寻思着这事,有些无奈,他总是会下意识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然后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就像现在——
那个人在外面同人说话,明明晚点醒来就好了,偏偏掐在他那句“不怎么样,我也不稀罕。”上醒来。
当头一棒。
打的人瞬间清醒,还做什么噩梦啊?
现实就够噩梦了。
噩梦持续发展——推门声响起,小少爷走进病房。
裴秋就这么睁着眼睛目光随着那人身影转悠,心里有些怨念,觉得自己怎么还能在那人身上移不开目光。
邱小少爷也有些怨念——这个老男人明明什么姿色都没有,又固执又疯狂,怎么那么多人瞎了眼还要来同他争?
两人相顾无言,对视好一阵。
邱逸轻咳了一声,走到裴秋的床边坐下,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
裴秋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看,看的久了冒出一句:“你能给我讲个笑话吗?”
“什么?”邱逸茫然一愣。
裴秋垂下眼,低声道:“我刚刚做了噩梦。”
窗外正落着雨,病房内开着白炽灯,照在人的皮肤上泛起一缕微光。
哗哗啦啦的雨声,偶尔会敲在窗沿变换了音调。
见邱逸一直没说话,裴秋转头看了眼窗外暗色的天,眨了下眼。
他刚准备开口说算了,就听见那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小鼻音,轻轻道:“从前有一只小熊。”
“嗯。”裴秋睁大着眼睛看他,眼睛里一时满是亮堂堂的东西。
“有一天呢,它看到隔壁邻居在剪指甲,它非常好奇,它就问邻居:‘你剪指甲干什么呀?’”
“邻居说:‘你是笨蛋吗?你自己剪一下试试嘛!’”
裴秋闻言皱了下眉,“邻居好凶。”
邱逸乍一下听见,不由笑了下,轻声道:“邻居不凶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也对。”裴秋点点头。
邱逸继续道:“然后小熊就回家剪指甲去了,等他剪完它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邱逸垂眼瞥见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有好奇的神色,心底不由涌了些满足的念头,“它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人,你猜猜它变成了谁?”
“……”裴秋眨了下眼,小声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