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宗自古以来便是“天命所归”——他们修剑,修的乃是“天”的剑。他们的法,乃是“天”赐的法。
御剑宗本身,便是“天”在这人世间的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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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老祖去破御剑宗的山门。
就是半步天仙要与这天道作对。
自然要引得世间法则混乱,天地色变,乃至一瞬之间沧海变高山,白昼如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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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芝抬头,恰好能看到一轮血红的新月镶在天边。
他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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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山洞里乖乖的,不要乱走……等我回来找你。”
阿云听见丹芝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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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丹芝忽然抱起他,在山林中找了个山洞将他关了进去。
然后丹芝说,让阿云在这里等他,他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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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丹芝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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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似乎有什么阵法,旁人哪怕就坐在洞口,也看不见这深深的山洞,还有山洞里的阿云。
几个猎户如今就坐在山洞门口烧着篝火聊天。
抱怨完那玄真老祖跟御剑宗干架,反倒惹得这天地大乱,百姓遭殃,还不知道惹了这么多因果在身上还能不能成仙。
然后又说起不远处的黑水河里忽然冒出来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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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魔可真是骇人啊——那么大,也不知道平日里吃了多少人——”
说起那妖魔时,猎户声音都压低了。
“呵,妖魔再厉害又有什么用,邪门歪道的,等遇到仙门中人还不是一下就被砍死了。”
又有人不屑道。
“什么?你是说那妖魔被杀了?”
“可不是吗?不然怎么说是邪门歪道,气运不好呢,兴风作浪也没多久就碰上御剑宗的人。而且你猜怎么着,这一次那妖魔还刚好就碰上了不得的大人物——御剑宗那位少宗主你们知道的吧?楼少宗主,楼风雪!呵,一剑就把那条悬河给砍得血糊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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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猎户在洞口东拉西扯一番话,等到天亮就走了。
阿云抱着膝盖,借着他们的光,在山洞美美地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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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丹芝给阿云留了吃的和喝的,山洞里就是黑了点,日子并不难熬。
可阿云还是有点想丹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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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丹芝为什么还不回来。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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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过了几天呢?
阿云有点记不清了。
忽然间,本应无人注意到的洞口有人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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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登时高兴地迎了上去,他看不清人影,还以为那是丹芝。
结果扑上去的一瞬间才发现那是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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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这山洞门口不是个妖魔的封印吗?怎么这里头他妈的还有个活人?!”
那是个声音清朗的少年。
“窝草窝草,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把你打死了——”
阿云其实一发现不对就想躲回山洞的。
但在那之前,那少年已经反手一把拽住阿云,径直把他拖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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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刺目。
阿云眼睛不好,顿时眼前更是一团模糊。
然后便扑簌簌地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见到被拽出山洞的那极漂亮的少年就这样忽然哭了出来,少年骂了一连串脏话。
好半天才蹲下来,很是生疏地拍了拍阿云的肩膀。
“你别怕……御剑宗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扫荡天下不平事,天命所归的御剑宗。我们就是御剑宗的人,绝不会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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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知道御剑宗是名门正道。
可当他茫茫然看着御剑宗的门派青衣,就不由自主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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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以为阿云是被什么小妖怪抓到山洞里当口粮的普通人,这时候看见他腿瘸眼瞎,还抖得连话也说不出,顿时有点急了。
“等等,该不是我刚才掌风没收住扫到你了吧?”
少年慌里慌张地抱着阿云去找了掌事师兄,嚷嚷着自己好像不小心伤到了个凡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往日总是细心和蔼的师兄这当口却一脸寒霜,很是心神不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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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凡人,伤了的话就喂点丹药,问明来历就放走吧,如今少主这里事多烦乱,不要再给他多增事端。”
那师兄冲着少年说道。
“可这人的腿都断了,这深山老林的,怎么让他回去,师兄你行行好,救救他吧——”
少年很是不忍地说道。
那师兄听着直皱眉,不过等他看见阿云那副可怜模样,心中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伸手在阿云的腿上捏了捏。
只不过,到底是对待自己不耐烦的凡人,师兄的动作实在称不上轻柔。
阿云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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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掌事师兄身后密闭的阵法内部忽然间发出一声轰鸣。
震得地面都微微直抖。
而师兄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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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就算是自家门派的小辈受了伤,掌事师兄也不可能再多管。
更何况,少年怀中的只是个瘦弱单薄的凡人……那凡人还被人敲了骨去了髓,怎么着也不可能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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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御剑宗的那位小少年就连带着阿云,一起被师兄急急忙忙地驱走了。
也许是看见阿云吓得脸色发白,少年摸了摸鼻子,环顾四周一圈,才压低声音同阿云说道:“你别怕,不是什么大事……你可别跟别人说。我们御剑宗不久前刚从黑水河捞上来一条悬河,刚才那动静恐怕就是我们少宗主正在审讯那妖魔,看它做了多少坏事呢——”
只可惜,阿云这时候已是大脑一片空白,早就已经吓得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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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穿着御剑宗制服的人刚把手搭在他的腿上——阿云就莫名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
就好似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人穿着那样的衣服,做过差不多的事。
他已经忘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记得那种痛。
还有那种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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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见阿云不吭声,也不自在地沉默了下来。
好吧,其实他心里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有点纳闷。
其实妖魔兴风作浪危害百姓很是正常,但御剑宗对于这种妖魔,最常见的做法就是一剑砍了。
然而这一次……在那条悬河露出真容之后,楼少主的举动却异常古怪。
他把那条悬河折磨得奄奄一息,却偏生不杀它。
不杀它,然后在这偏远的山里头设了阵法,说是要审讯什么。
可一只妖魔……又有什么好审讯的呢?
更何况那条悬河本就奄奄一息,怕是在流落到黑水河之前就已经快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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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却不知道,对于楼风雪来说,全天下恰恰就只有这一条悬河,有他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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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阿筠的尸体藏到那里去了?若是你愿意说出来,我可能会愿意让你死的快点。”
楼风雪看着面前倏然暴动的妖魔,一字一句,平静地问道。
“悬河……或者,我应该称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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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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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河。
宣和。
或者说,丹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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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中心的怪物有着恐怖狰狞的龙身,却有一颗少女般娇艳的人首。
七把剑依次钉入它的脊骨,牢牢把它束缚在阵法之中。
气息奄奄的妖魔在刚才一击之后宛若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这时候只能伏趴在地上,冲着面前的男人冷笑。
“你变丑了。”
丹芝说。
“……若是他看到现在的你,定然不会再喜欢上你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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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芝觉得自己没说错啥。
当年楼风雪意气风发,是青青葱葱的少年模样。
可如今这男人周身都是冷的,硬的,恐怕就算把他整个人切开了,切面里往下流的都不是血,而是冷冰冰的铁屑。
就像是所有御剑宗的剑主,如今的楼风雪,终于也把自己身上的人味全部都磨没了。
他现在,不过就是一把人形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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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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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起他。”
楼风雪低眉敛目,面色甚至是平静的。
他慢慢地剔掉了那妖魔半边身上的肉。
只可惜皮肉之下,却并不见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