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策没说话,陆筠还以为陆策听进去自己所说,又再接再厉道:“策儿,你仔细想想,对我是不是依恋之情更重?这是因为咱们一起长大,习惯使然,以后你遇见心爱之人,就会明白依恋并不是爱恋。”
陆策看陆筠一眼,眼里忽然就不再平静,多了怨恨和惆怅。他没有说话,而是拉着陆筠走到窗前。
陆策推开窗,指着院中青松,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不爱百花,唯爱青松?”
陆筠不懂陆策怎么突然说这个,茫然的摇摇头。
陆策:“因为青松就是你,我看着它,其实是看着你。”
陆筠皱起眉。
陆策:“青松不惧风雪,傲立寒风,这不就是你。”低下头,又萧瑟道:“你开府出宫以后,便只有它陪着我。”
陆筠心弦蓦地一动,他不知道陆策竟然是这样的孤单。
陆策又道:“我知道我这不是一时冲动,打小我便想让你永永远远的和我在一起。这也不是什么依恋之情,因为......我痛恨你的妻子,嫉妒你和别人亲近,在那样的梦里,又一直一直梦见你,幻想你能在我身下。陆筠,我忍的太辛苦。”
陆筠原本应该生气,应该问他书是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或者应该害怕,远远地逃出这间屋子,甚至离开京城。
可他看到陆策那隐忍而又孤寂的神情,心肠又柔软如初。
在过去无数个夜里,他有妻子在侧,有好友能随时畅饮,也有陆策永远在不远处等着他,虽然繁忙,虽然步步惊心,但很少有孤独的时候,可没想到,他一心辅佐的帝王却饱尝其中滋味,而这种情绪,很大程度上,是自己带给他的。
想到这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其实除了陆策,谁又真正上过他的心?
陆策看出陆筠已经开始摇摆,乘胜追击道:“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答案,我只希望你不要拒绝,先住进宫里来,好吗?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陆策天之骄子,一向与夺任情,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让陆筠胸口一阵刺痛。
陆筠叹口气,温言道:“策儿,你可有想过,大梁隐患尽除,从今后你要走的本该是一条坦途。”
言下之意,陆策这样的惊人之举,会在让刚平息的朝堂波澜再起。
陆策轻声一笑:“血雨腥风这么多年,我早不记得坦途的滋味,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又有什么可怕的。”
陆筠不由动容,陆策为了能留住他,竟然放弃平坦大道,不惜面对疾风骤雨。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为意中人奉献至斯。
陆策偷偷拉起陆筠的手,低声道:“你负气而去,一个月都不肯见我,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那时候我就知道,帝位也好、江山也罢,我最在乎的,始终是你。”
陆筠在陆策的注视中缓缓垂下头,他一言不发,好似老僧入定。
可陆策就是知道,陆筠哭了。
陆策抬起陆筠的脸,果然见到点点泪珠,一向坚毅的陆筠,此时尤为动人。鬼使神差,陆策吻了上去,吻在陆筠眼角一滴珍珠似的泪上。
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陆筠听过最恶毒的诅咒和最浮夸的称赞,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也曾在丰州命悬一线,可是性格使然,在生母故去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从没流过一滴泪。
可今天为了陆策,他落泪不止。
原来他的喜乐荣辱早已系于陆策一身,也许陆策对于自己的意义,真的不止于需要尊敬的君主,需要爱护的兄弟,那么答应陆策又何妨,这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策儿”,陆筠喃喃出口:“我......答应你。”
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自天际而来。陆策愣愣地看着陆筠,傻傻问道:“答应什么?”
“答应你,先不拒绝你。”陆筠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坦然对上陆策目光。
陆策生怕是美梦一场,再三确认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筠笑笑。
陆策喜不自禁,竟然抱起陆筠转了个圈。
陆策个高但很瘦弱,全身上下没有几两肉,陆策抱起他豪不费劲,心里欢喜又怜惜。双眸湿润,笑却挂在嘴角,他生的明媚飞扬,此时情动,可与日月争辉,百花争艳。
陆筠也不禁抚上陆策眼角,叹道:“策儿,你很好看。”
陆策粲然一笑,方才的紧张彻底被欢喜取代,他纠缠道:“下午无事,陪我去骑马可好,你喜欢看射箭,我演给你看。”
陆筠看他小孩心性上来,无可奈何道:“好,去骑马。”
陆策小心翼翼的牵起陆筠的手,拉着他向院中走去。
自十二岁登上帝位以来,他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轻松幸福。只要陆筠在侧,前路晦暗那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的关系,在正文里差不多就停在这种程度啦,二人后面的故事,包括柳风和陆琅会在番外里说。
君子同舟,在我心里是无论流言,无论世事变迁,都选择相信对方的一种深情,在这种关系里,很难再容下第三人。写到这里,我想已经诠释了同舟的立意,所以正文完结在这里。填上了老坑,也圆满了我曾经的一个幻想。我是亲妈,肯定会给陆策的痴恋一个结果,现在陆筠已经让步,两人牵手成功其实指日可待,番外就会说一说夫夫日常。
☆、番外
沈亦陆五岁的时候,他爹早已改叫沈筠。
作为大梁有史以来的第一权臣,沈筠忙得不可开交,倒不是前朝纷乱,党同伐异,也不是战火四起,民不聊生,而是这皇宫深深,住着位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不是别人,正是沈筠独子沈亦陆。
这沈亦陆虽说是陆筠的儿子,可年岁渐长,性子却越来越像小时候的陆策,整日里生龙活虎,调皮捣蛋,四处爬高上低,皇宫里人人都不得安宁,每天等着给他告状的人,能从御书房排到皇城根。
更可气的是,一旦他声色俱厉的教育儿子,陆策总来插科打诨,从中搅稀泥。
陆策无子,虽然收养了陆鸣和陆琅的儿子在膝下,但因为陆筠的关系,最宠爱的还属沈亦陆。
沈亦陆有陆策罩着,自然胆大妄为,常常连他爹的话都不听。
沈筠担心儿子长歪,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招。
一夜,陆策心绪激荡,情思绵绵,正要拉着陆筠日行一乐,沈亦陆那小子忽然破门而入。
沈亦陆一边朝他爹跑去,一边哭道:“有鬼,有鬼,我房里有鬼!爹,以后我都要和你睡!”
陆策听到此句,果然一改慈父形象,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如此胆小!”
沈筠憋着笑,拍着儿子肩膀,一边拍一边说:“你不说小路还小,调皮点无妨,既然还小,怕些神神鬼鬼的也是正常。”
沈亦陆在他爹怀里猛地点头,委屈道:“就许爹爹陪着你,不许他陪小路?哼,他可是我爹。”
在陆策和沈筠中间,虽然前者才是手握生杀予夺的皇帝,可沈亦陆就是比较害怕沈筠,所以对陆策的怒火视而不见。
要怪,只能怪陆策平时为了让沈筠开心,在沈亦陆面前表现的过于和善。
沈筠瞥一眼陆策,做戏做全套,干脆带着儿子就要出门。
陆策一慌,问道:“你去哪?”
沈筠理所当然道:“总不能我们父子俩睡在龙床上,让你去打地铺吧,自然是去小路寝宫。”
陆策愣神间,沈筠已经拉着儿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当朝兵部尚书柳风便被陆策传进宫来。
陆策看着风采尤甚从前的柳风,心里更加不爽,问道:“柳尚书怎么还不娶亲?”
柳风施施然答道:“陛下,这是臣的私事。”
“私事?”陆策阴冷一笑,“我看你是贼心不死。”
柳风笑笑,不置可否。
陆策转念一想,沈筠根本不知道柳风对他存了无限遐想,每次自己吃了飞醋,沈筠总要说君主要有器量,对待臣子要宽容,反而让柳风占尽便宜。
想到这里,他问道:“柳尚书,你可缺个儿子?”
柳风:“啊?”
陆策:“你可想收个徒弟?”
柳风一听这话,顿时了悟,道:“陛下终于舍得让小世子拜师学艺了?”
陆策颔首:“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柳风:“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