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仙子大概是个喜静的,府邸还是仙娥、仙官一个不见,四下一片静悄悄。齐沐转了一圈,也未看到司命踪影。
前几日在集贤仙院,如临曾告诉过齐沐,想知道累世所历,天庭上有两个宝物可堪寻访,一曰命格本,二是前尘镜。
写命、改命,是司命的主要工作,因此汗牛充栋的命格本,全部藏在一枚小小的春秋笔里,由司命仙子贴身携带,方便随时取阅、书写。而这前尘镜则供奉在司命府邸西南角的一处阁楼之上。
齐沐看到空无一人的府邸,又连想到那面神奇无比的镜子此时可能也无人看管,心中一动,立刻化作一只飞蛾悄悄的往西南处飞去。
阁楼大门紧掩,四周窗户亦是紧锁,齐沐不得不恢复人形将门推开,一闪身溜了进去。
阁楼内昏暗无比,齐沐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屋中摆设。这间阁楼空空荡荡,只在正中间一物,足有半人高,面上盖了丝缎一张。
齐沐想也没想,就伸手掀了丝缎。不出所料,丝缎罩着的果然是一面古朴的巨大镜子,青铜镶边,浮雕甚美。只是这镜面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照不见。
齐沐在镜子前绕了几圈,又将自己会的口诀全部念了一遍,可那前尘镜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齐沐又凑近了些,整个俊脸快要完全贴在镜面上。
“前尘镜可不是你这样看的”,兀的,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齐沐被人撞破,吓得一抖,险些撞碎面前宝镜。还好背后伸出一双玉手,将他一把拎住。
齐沐既惊且怒的转过头,发现拎住自己的不是紫薇大帝又是哪个。
齐沐虽被紫薇大帝像个小鸡似的拎在手中,动弹不得,但他脑子却转了几转,立马掩去方才的神色,恭敬行礼:“小仙参见紫薇大帝”。
紫薇大帝冷笑一声,松手放开了齐沐,厉声问道:“你来这可得了司命首肯?”
“那是自然”,齐沐面不改色的扯谎,“司命仙子命小仙来打扫一下阁楼卫生”。
紫薇大帝神情高深莫测,并未揭穿齐沐蹩脚的谎言,却道:“你想一观前世?”
齐沐顿时双眼一亮,欢喜的抬起头来,“帝君有办法?”
紫薇大帝没有接茬,而是对着镜子念叨了几句,前尘镜就变得只有巴掌大小,被紫薇大帝小心收入袖中。
齐沐眼睁睁看前程镜入了紫薇大帝囊中,敢怒不敢言。
紫薇大帝本欲离开,看到神色失落的齐沐呆立在原地,行动就迟缓了下来, “齐沐,不是本座不帮你,实在是你身上有禁制,看不了这镜子”。
齐沐茫然道:“我乃无足轻重的一枚小仙,前世再惊涛骇浪,也不必天界这么防着吧?”说着又将自己飞升以来的所作所为思考一遍,貌似除了喜欢同仙女们调笑,也并无半点出格之处。
“到底是谁”,齐沐不自觉的喃喃出声。
紫薇大帝攥了攥衣角,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自然是有人怕你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
“前世”,齐沐想到那些没头没尾的梦,心道:难不成昨晚游歌潜入我房中是为了给我下禁制?
☆、第 6 章
齐沐上前一步,认真拜了紫薇大帝,诚心道:“帝君,可否借《造梦册》予小仙一观?”
紫薇大帝似料定他有这么一问,低下头凑近齐沐,冷淡道:“《造梦册》乃是地府之物,本座当日看过之后便早早归还了”。
齐沐在天界位份不显,让他去地府借东西更是难上加难。如今无望一观前尘镜和命格本,唯一自己曾见过的《造梦册》还远在地府,齐沐想到脑中乱麻却还没有突破口,神色不由带了黯然。
齐沐余光所及,发现紫薇大帝正看着自己,敛神道:“多谢帝君相告”。齐沐心想,这紫薇大帝虽看上去冷冰冰的,但确实也算对自己照拂。
紫薇大帝见齐沐神色几变,心中异动,态度温和不少,只嘴上仍淡淡道:“或许你可以叫我梦觉”。出言,才觉得不妥。
那边齐沐吃了一惊,忙道:“小仙不敢”。
紫薇心中莫名烦躁,冷哼一声,道:“还不快走,此等重地也是你来得的!”
翌日,想到头疼的四万级台阶,齐沐特意起了个大早。熟料,去天帝书房并不需要经过云霄正殿,更不用爬那四万级台阶,所以齐沐整整早来了一个时辰。小仙娥奉了茶,嘱咐他在书房前的小花园里稍坐便没了踪影。
齐沐好奇的打探着四周,暗自揣测天帝容貌。
天帝的花园自然比司命府邸上的大不少,三面回廊,一面高阁,雕栏玉砌,格局甚大。细看来,花团锦簇,树木葱茏,还有一弯湖水,盘踞院中,接一曲流殇,没入假山深处。水中卧莲清丽,荷花娇妍,细节处也十分动人。
那日听天帝声音,便觉年纪甚轻,估摸年岁在人间不过一少年耳,否则需要伴读作甚。既然年纪尚小,想来轻松便可搞定。这差事既可以近处楼台抱大腿,又落得清闲自在,甚合齐沐心意。
想到此处,齐沐端坐了几分,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装模作样的摆弄了几下,力求一个真名士自风流的境界。
忽然听的背后有人轻笑出声,齐沐一回头就看见了面带笑意的游歌。游歌还是一袭白衣,眼下一滴艳红朱砂痣。日光下的他更显肤白胜雪,风姿如玉,气定神闲,一派王者之气。
又是游歌,齐沐再次觉得有些头疼欲裂,勉强道:“你怎的在此处”?
游歌步步生风,很快走到了齐沐身边,笑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处?”
齐沐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也是天帝伴读?”
游歌笑意更深:“我是天帝本人”。
齐沐听了这句目瞪口呆,心道:怪不得你功力深厚,来去无影。嘴上依旧强硬道:“弟弟别扯谎了,堂堂天帝如何会夜入小小真君的卧房”。
游歌道:“你可知我今年已有五百岁,你叫我弟弟?”
齐沐掐指一算,道:“五百岁不过人间弱冠之年,哥哥我在人间飞升时已近而立,你可不是比我小?”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齐沐哥哥”,游歌从善如流,改口喊齐沐哥哥。
这个称呼却令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齐沐又开始头疼。一时间,那天在云霄殿上远远的身影、站在眼前的年轻的游歌,梦里可爱的小男娃,全部重合在一起,齐沐难受的抱住了头。
游歌看齐沐突然不住的冒冷汗,平日挺拔修长的身躯也缩作一团,焦急的一把握住齐沐手腕。
“所以你说那日云霄殿上见过我,所以你的声音我觉得熟悉”,齐沐双眼失了焦距,说出这最后一句话,便晕死过去。
齐沐真君,正式当差的第一天,还未开始就狼狈的结束了。
齐沐又做了梦,梦里还是游歌,只不过身量稍微长开了些,约莫有八九岁的大小。小时候浑圆的脸蛋已经不再,隐约看得出如今的模样。
游歌乃人间皇子,却也是皇帝最不宠,群臣最不看好的那一个。唯一矢志不渝支持、相信他的,正是齐沐之父,也是诸位皇子的老师太傅齐安,齐沐正是被其父送进皇宫给小他八岁的游歌做伴读的。
八九岁的游歌已经显出几分与众不同,读书过目不忘,策论对答如流,弓马娴熟,还使得一手好剑法。皇帝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对游歌刮目相看,重视起来,不但抬了游歌母妃份位,还任命十六岁的齐沐,六部行走,多学多看。这对于当时的游歌阵营,是莫大的赏赐。
诸位帝妃、皇子也瞧出其中变化,面上与游歌母子、齐沐父子和善相处,心中嫉妒吃味,伺机而动。
终于,皇后、太子二人趁游歌、齐沐随驾南巡的机会,在后宫寻了个由头毒打游歌母妃一顿。游歌母妃身体本就不好,旧疾甚多,不多日,就不耐病痛殁了。
回宫后的游歌得知母亲没了,肝胆俱裂,提了宝剑就要去找皇后报仇。齐沐死死的拉住游歌,将他圈在怀中,“游歌,太傅去世前遗策,唯一忍字”。
游歌情绪失控,用尽全力想挣扎出齐沐怀抱,握住剑柄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被突出的雕花刺破,滴下的血顺着宝剑,滴在了齐沐的衣袍上。
“我要杀了他们!要他们死!”游歌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