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宝城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很多人不由自主地避开与卢宝城的对视。
山爷爷递过来一支烟:“宝城啊,两个孩子是你我两家血脉的延续,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亏待两个孩子。”
“停,停,停!你是长辈,按理来说散烟给我,我不能不接。可大爷,我心里不舒服,真的抽不了这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卢宝城抱着孩子退到房屋一角的礼生桌边,倒了水,喂给两个孩子喝。
待孩子们稍微缓缓,卢宝城摸着玉莲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事啊,舅舅在这,舅舅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的。来,告诉舅舅,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玉莲恨恨地看着对面的山家人:“我去叫爷爷,爷爷说男人打女人,不算什么大事。我去叫队长,队长也不肯过来,说打老婆是家务事,他管不了那么多。二奶奶还说什么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我没有办法,只能爬过后山,去找外婆。外婆放下锄头,就想跟我走。大外婆看见了,就问发生什么事,然后就叫了大外公和大舅舅他们一起跟我回家。”
卢大堂哥站了出来:“小七,那天我妈见小婶子神色不对,问清楚是宝娥被人打了,怕小婶子就这样过去会吃亏,所以让我们跟着一起过去壮壮声势。”
那天,卢家人匆匆赶到,已经是两个钟头之后的事情。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大家都去上工去了,只有两只母鸡发出几声咯咯声。
大堂哥想去田里叫人,卢妈妈直接进了院子,发现玉莲他们家住的房子大门紧锁。卢妈妈从门缝里面往里看,发现宝娥倒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是血。大家劈开锁,闯了进去,那时宝娥已经没气了。
山祥伦他们赶回来,看见屋里的场景,吓得三魂不见六魄。山祥伦抖得说不出话来,山奶奶一口咬定他们出去的时候,宝娥还好好的,只说自己头晕,不想上工。大家忙着上工挣工分,骂了几句,就都出了门。
听到这里,庄杰说了一句:“屋里有人,那为什么把房门锁了?”
山家人你瞧我看,没有一个人回话。
最后,山大伯母站了出来,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在厨房洗碗,最后一个出门,不知道家里有人。因为怕那些鸡跑进屋里,到处乱飞,弄得屋里都是鸡屎,所以顺手把几个房屋的门都扣上了。”
“行了,别说那么多了,开馆吧,我要亲眼见一见我姐姐!”卢宝城把两个孩子交到大伯母手里,“你们两个跟着大外婆,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大伯,我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总之,现在,我要开馆!”
专业的丧葬从业人员,燃了香,烧了纸,拿工具撬开棺材的铆钉。
沉重的棺材被推开,师傅正准备缓缓移动,不料,小徒弟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棺材一角直接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扬起满地尘土。
整个房屋一震,也不知是不是发生共鸣效应,全屋的人都听到一声带回响的“呜”声。
礼生连忙示意家属过来跪下,同时,自己亲手燃起火盆,一边燃纸钱,一边祈祷:“惊动亡灵,事出有因,有怪莫怪……”
卢宝城的两个外甥女被人带着,跪下在灵前,接过纸钱扔进火盆里。
玉莲一边烧,一边泣不成声。
玉燕揪着姐姐的衣角,陪着大家一起哭,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听到巨响,山大伯母吓得浑身哆嗦,抖成米筛一样,躲到山大伯身后。
见众人的主意力全部集中在棺木上,山大伯母打了个冷颤,偷偷地往后退,一直退到祠堂角落,藏了众人背后。
盖被一掀开,一见棺里模样,卢宝城气得浑身发抖。
“诶呀,宝娥的眼睛怎么被钉了铁钉?那天我们收敛尸身装入棺材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这是谁干的,这么缺德!”站在棺木旁的卢家一个堂伯母尖叫出声,卢家人全围了上去。
“诶呦,谁这么狠心呀?”
“这是谁跟宝娥有仇,居然这样诅咒宝娥?”
“快,请个道士过来化解一下。”
身后亲属议论纷纷,卢宝城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想给姐姐找出凶手,还她一个公道。
卢宝城推开人群,一个转身,一脚踢在山祥伦膝盖上,就势把他压在地上:“这你总不会也不知道吧?说,谁干的?”
山祥伦哀嚎出声,涕泪横流,连连求饶。
山家的本家兄弟,拦了过来,从卢宝城脚下把人抢了出来。
卢宝城没有乘胜追击,直接握紧拳头,往前一冲。
一记直拳,随着鲁政委的呵斥,力道放缓,恰恰好停在山祥伦鼻梁两三厘米处。
拳风荡起山祥伦几根碎发,激得他全身汗毛直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啊,宝城,我真的不知道。宝城,这真的不关我的事真不是我干的。”
迎上卢宝城钵大的拳头,山祥伦连退两步,直接撞进他本家兄弟的怀里。即便被人扶住,他依然吓得双脚直抖,站都站不稳。
卢宝城见他那个熊样,恨恨地呸了一声。
“姓山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事,是谁干的,赶紧给老子站出来!”
卢宝城站在堂屋中央,目光如剑。
视线所到之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闲杂人等纷纷往两侧、往祠堂外退去,露出好大一块空地出来。
人群不断退缩,最后,反而把躲在角落里像个鹌鹑一样的山大伯母给显了出来。
山大伯母抱头躲在八仙桌背后瑟瑟发抖的模样,实在过于奇怪,引得全屋的人都忍不住把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卢宝城正准备向前逼问,却被鲁政委一把拽住。
正准备挣脱,卢宝城的眼角却瞧见那一抹熟悉的土黄色旧军装。
卢宝城视线上移,血红的双眼正对上鲁政委睿智的双眼,长久养成的习惯慢慢回来。
拍了拍灰尘,卢宝城整了整军装,站在堂屋的正中央。
全屋的视线都集中在祠堂八仙桌的一角。
庄杰站在八仙桌旁,扣了扣桌面:“你是山祥伦的大嫂,对吗?”
山大伯母从蜷缩的双脚上抬起了头,看清来人的装束,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回答:“是我。”
庄杰盯着地面看似普通的农家妇人:“你为什么要用铁钉钉死者的眼睛?”
“没有,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山大伯母脸色煞白,连连摇头摆手。
“我已经问过负责合棺的鲍师傅,他说当时祠堂里面就你跟你婆婆,山祥伦因为小女儿哭闹生病最后关头才赶过来。既然你一直在场,如果不是你,那你也是知情人士。你告诉,事情是怎样发生的,钉子是怎么扎进去的?”庄杰不急不缓,用普通话慢慢问道。
“不是扎进去的,是用锤子敲进……”说到这里,山大伯母回过神来,一把掩住自己的嘴巴。
“哦,那是谁敲进去的?”
庄杰敲桌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声一声就如同敲在山大伯母的心口上,敲得她脸色全白,冷汗淋漓。
庄杰淡淡地笑了:“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打棍那一套。不过,现在市局来了新的法医,他们可以用仪器检查出刀具、锤子上面的指纹,就可以查出来谁用过哪些工具。他们还可以通过屋里的打斗痕迹和血液的流法,就可以判断出当时发生过什么。”
随着庄杰的话语,堂屋里面几个人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山大伯母看见站在另一侧的山大伯父,连忙扑了过去,死死拽住他的衣服:“孩子他爸,救救我!”
山大伯父一把扯开妻子的手:“你自己惹的事,扯我干嘛!别弄脏了我家,坏了我家的名声。”
山大伯母嚎啕大哭,捶胸跺脚,对着她丈夫又打又挠:“你个没良心的,我偷偷拿出来的那些红薯都喂狗了。还有,5天前,你吃的那半个鸡蛋,快还给我!”
“好你个朱彩丽,原来那两个鸡蛋是你捡走的,你学厉害了,居然告诉我说是玉燕偷偷拿走的。害我一见到卢宝娥屋里的鸡蛋,就以为我的鸡蛋,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都不会打得那么狠。朱彩丽,你个贼婆子!”山奶奶上前护住自己儿子,伸手就给了山大伯母一个大巴掌。
两个女人,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