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还活着。”凯迪喃喃地说,眼神飘忽不定。
“我不认为你不能理解这个词文字上的意义。”埃尔文的语气平稳,丝毫没有感情。
“……他,还有活着的可能。”凯迪无神地摇了摇头,修改了措辞。然后她忽然振作起来,满怀希望地对埃尔文说,“你也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对不对,你应该马上派人到壁外去找他。”
凯迪看着面前的人,她的呼吸加快,满目恳求。可埃尔文依旧如一波平静的水面,“你对现实的判断准确,但我不能用其他士兵的生命去冒险。”他说。
埃尔文的眼睛深不见底,凯迪的心里升起一团莫名的悲愤。她愤怒于这个男人的态度,埃尔文越是表现得稳重无误,她就越发无法忍耐。相比于他的漠然平静,凯迪觉得自己就快要发疯,为什么他还能够如此淡定,凯迪带着怒气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被埃尔文深不见底的湖水吞噬,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她感到无处发泄的情绪在心中膨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你应该去找他,你自己!”现在她什么都无法顾及了,埃尔文对利威尔的珍视是确实存在的。基于这个前提,她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求。
看着摇摇欲坠的凯迪,埃尔文毫无同情地说,“你凭什么认为他还活着。我来告诉你。”他打开柜门,抽出一叠纸,“曾经有多少下落不明的士兵,没有一个回来过。”
“利威尔死了。在不知名的地方,被巨人撕成了碎片。”他说。
凯迪开始确定埃尔文是在故意刺激她,她握着桌角的手颤抖着,脸色煞白,强忍着才没有爆发。
接着,埃尔文斜看了她一眼,带着嘲讽说,“忍耐很辛苦吧。你真是一个有涵养的女人。”
他轻描淡写又极度刻薄,“你爱上他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吗?”
凯迪怔住了,而后,她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你觉得他不会死吗?”埃尔文继续说。
凯迪失了力气,只好坐在那张皮质的沙发上。她从门口看向埃尔文的办公桌,眼泪砸了下来,“我觉得他还会从那里走到这里。”
“任何人都会死。”埃尔文说,“你觉得害怕吗?死亡。”
凯迪用手捂住脸庞,“我现在觉得一切都无足轻重了。”她忍不住哭泣,心痛极了。
她的肩膀微微颤动,绝望而沉默着。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埃尔文,口不择言地说,“一定是你的战术有问题,你的失误,一定是你的错。”
埃尔文皱了皱眉,“你冷静下来再来跟我对话。”
“你让我怎么冷静,他死了啊!”凯迪几乎是叫了出来。
埃尔文冰冷地看向窗外,“这是他愿意奉献一切的事业,你不可以只看到他牺牲这个结果。”
凯迪的嗓音颤抖,“对,他们全是自愿的,这样你就可以利用他们的愿望,达到你的目的。”
凯迪的悲伤难以自已,忍不住哭泣。
看到这样的凯迪,埃尔文嘲讽的嘴角似乎渐渐消失了。他甚至觉得接受指责是一件极为畅快的事,他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就是要借助凯迪的情绪宣泄自己的悲痛。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凯迪短促的气息细若游丝。
“毫无意义。”埃尔文平静地回答。“我会赋予它意义,这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凯迪擦干脸上的泪水,放弃般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不这么想,就会痛不欲生。”
埃尔文好似笑了一下,他的面具上露出一道若有似无的裂痕,“如果这次死的是我,他也不会去找我。我去找他的话,利威尔会骂我的。”
凯迪感知到自己失去了某些事物,在她还未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就已经失去了它。“在你眼里,我一定是个愚蠢到无法忍受的女人。”她红着眼眶说道。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如果没有人为他哭泣,那才是悲哀。”埃尔文说。
凯迪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我衷心祝愿你的目的能早日实现。”
她推门离开,走廊里有三三两两的士兵,有些缠着绷带,有些相互搀扶。
她表情阴沉,心如死灰,怀揣着自己的悲伤,冷漠地看着这片哀鸿遍野的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补充直接更在下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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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杯中雪倾酒 5瓶
喵~
☆、相恋篇
凯迪走到大楼门口,遇到一个不认识的士兵,她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看见利威尔了吗?”
士兵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依然思考着自己的事情,而后轻轻甩开她的手,径自走了。
她朝聚在廊下的士兵走去,她觉得所有人的表情都同埃尔文一样冷漠。一切都无足轻重了,经历了地狱的人们的神经并未得到喘息。
她看见莫布里特和吉尔迦蜷缩在一个门垛的角落,手里捧着茶缸,木讷地坐着。她走了过去,莫布里特看见她,把放在地上的一个金属杯子递给她。亮红色的茶水在里面晃动,大片的深色茶叶漂浮在上面。
凯迪接过这杯粗制滥造的红茶靠在围栏上,虽然毫不讲究,但温暖的茶水是此刻唯一能慰藉这些木讷面孔的物品。她抑制住了开口的冲动,低下头喝了一口,皱起眉盯着杯子,良久没有发言。
吉尔迦和莫布里特平淡地交谈着,无非是谁受了重伤,谁死了,以及难得的要休假了。红茶的热气蒸腾而起,凯迪的眼睛变得模糊。
“你说新一任的兵长人选是谁。”吉尔迦说,“总得是年轻一点的,隔壁班新来的小个子很不错,团长应该会考虑。”
哐当。凯迪手上的杯子滑落,滚烫的茶水泼洒下来,她阴戾的脸庞埋在垂下的长发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上的茶杯和缓缓流动扩散的水渍。
她渴望与利威尔建立的关系在这样的时刻深深地刺痛她,让她感到脆弱。当没有人在乎他的时候,凯迪还想着他,全心全意。她意识到人类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可靠,同时又那样难以逾越。人们的感受不能相通,当她明白他人的同情对她没有任何帮助,便只能把自己的情绪压进心底。
时代不会停下来。时间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生命终止而停止流逝。
沉默的气氛在空气中停了良久,莫布里特举起杯子,碰了碰吉尔迦,说,“敬利威尔兵长。”
从他们的眼睛里,凯迪看不到一点儿惋惜和真诚,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失去和告别。他们不是不喜欢利威尔,只是人与人之间存在一条无法逾越的沟壑,她告诉自己,没有人需要被责备。
凯迪站起身,说了一句,“利威尔不喜欢这么甜的红茶。”
而后转身离去。
***
凯迪无处可去,不知怎地,就走到了利威尔的门前。她把手放在平滑的木门上,还是新的,她的心更加痛了。这样也好,大家都有对自己更重要的人去牵挂,对团队更重要的责任去承担,那就让我独占怀念他的权力。当你们不再需要他,让他只属于我,这样也好!她感到泪水涌了上来。
楼梯间的一阵脚步传来,为了掩饰失控的情绪,她推门躲了进去。而后她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他房间的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白色的墙面,洁净的床单,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很大的白色斑点在她的眼泪里晃动。
她因痛苦而抽搐的嘴唇发不出声音,压抑的哽咽在嗓音里滚动,又被她吞下。二楼西侧尽头的房间,她还记得把它画在纸上的情景。后来,它属于了利威尔,因此它拥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她的真心和期望失去了目标,她像一个准备长途跋涉的旅人,在旅途刚刚开始的时候便失去了目的地。或许她应该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时间会平复她的伤痛。她可以随便找个什么人结婚,因为不论是什么人,都再没有区别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理解了利威尔,可结果还是这么让她难受。她想起自己在监狱里的日子,只有深陷黑暗的人,才最渴望光明。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他不愿蝼蚁一般活着,死去。她知道即使告诉利威尔你此去没有归路,他也会义无反顾踏上征途。征服者从这些勇敢,无畏的人中诞生。或许不是利威尔,或许也不是埃尔文。但总有人能逆流而上,去向理想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