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丝微弱的风都会吹醒她的梦境。她的思念在此刻决堤,她不想再忍了,她是那么的想念他。
在吃每一块面包的时候想起他,在凝视那片阳光的时候想起他,在每一个日与夜的交界想起他。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她就这么抱着他,不知不觉中,泪水静悄悄地流下来,“为什么我救不了他们所有人?”她不顾一切向他倾诉。
利威尔又何尝不想救那些死在壁外的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她从心底的绝望中控诉。
利威尔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剑刺穿他的胸膛,扎进他的心里。他最想哭诉的话语,他从不能对人言语的苦衷,全都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
拥抱着她柔软的身体,他从没想过会感受到这么多。
他沉默不语地轻轻顺着她的背,凯迪渐渐不再哭了。
她枕着他的肩,利威尔坐在竹席上环着她的腰,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凯迪仰起头亲了一下他的下巴,他就低下头吻了吻她太阳穴的位置。
她只穿了一件简单粗糙的白色裙子,黑色的头发好看地垂在胸前。瘦了一点,他想。
他不愿去想她都经历了些什么,只要她不说,他不会去问。
这片刻的平静,让他在心中感慨,假如你也跟我一样,明白四季不断流转,每每在春天万物生发之时,就看见在不远的将来,一定有气数将尽的萧瑟,你是否还有勇气继续前行。
他多希望能将自己年长的人生经验悉数传送给她,希望她不再受伤,能从容地面对,希望苦难不会磨减她的光辉半分。
利威尔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把她转了过来,看着她的双眼,说道,“纵然生存于世要面对无数艰难险恶,我希望,任何事都不会将你打败。”
凯迪收下了他对她的期望,把它作为一个要求,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日的夜晚,明月皎洁,繁星璀璨,他们亲密无间地说了很多话。
利威尔给她讲来到调查兵团的机缘巧合。
“虽然他把你带到这里,可埃尔文果然还是很讨人厌。”凯迪如此评价。利威尔表示赞同,他说他也常常不知道埃尔文在想什么。
凯迪给他讲她儿时的事,讲芙莉妲和夏佐。她始终是不记得五岁时的劫难了,可利威尔并不遗憾,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她的声音比普通年轻女孩的音调低沉一些,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尾音总是稍稍上扬,节奏很好。是让他感到愉悦的声音。
他们从地下街的石狮柱,聊到玛利亚城门的女神像。喝甘甜的井水,吃男孩爷爷采来的青涩山果。
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萤火虫的光芒一亮一暗,向心仪的佳人传达情意。
凯迪鼓起勇气看着利威尔,她微微勾着嘴角,张开手指合在他的手掌上,他们的指尖碰在一起。
“利威尔的家在哪里?除了兵团以外住的地方。”略微低沉的语调,上扬的尾音。她的目光率真素直,带有一点□□的望着他,“带我去吧,你的住所,我想去。”
利威尔一下子攥住她的手,不由皱了皱眉,“……我没有。”那种地方,他自然没有。
他忍不住俯下身去吻她的嘴角,然后轻轻蹭了蹭她的脸,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利威尔。”她喊他的名字。他的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涨得发疼。
“疼。”凯迪说。他这才发觉自己把她抱得那么紧。他稍稍松了松手。
“利威尔。”
“嗯?”
“你是左撇子?”
“两只手都可以,没区别。”
“……你真是,天赋异禀。”
他们静静地拥抱,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凯迪又喊了他,“利威尔。”
“嗯?”
“如果不去你家的话,请你不要再摸我了。”凯迪终于忍无可忍了。
“嗯……”利威尔这才放开了她。
整夜,整夜。他们都待在一起。在落叶的季节到来之前,在万物凋零之前。这片园子终有一天会化为乌有,世界末日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但在这一切来临之前,四季流转,春夏秋冬,他们在一起。
清晨的鸟叫和敲门声叫醒了凯迪。她靠着他的肩,利威尔靠着门框。四周是清澈稀薄的晨光,和朝露潮水的味道。
她站起来走去开门。
她打开门,夏佐十分别扭地低着头,“小姐,内什么,我刚才去找了老爷。他等会,那个马上就会过来这里。我觉得,就是,他要是来了,你还在睡觉可能就不是太好,对,是不太好……”
“我没在睡觉。”凯迪说。
夏佐不自觉往门里打望了眼,利威尔推门走了出来。他就不敢看了,开始偷偷打量。
利威尔穿上外衣,对凯迪说,“我要走了,还要工作。”
“嗯。”凯迪犹豫着应了声,但是赶忙说,“那下次……下次见。”
利威尔看了看她,他们两同时伸出手,很客气地握了握手,像是生意伙伴的告别。
利威尔走后,凯迪收拾了一下,走出屋外。
男孩坐在阳光底下的躺椅里,叼着一根草,眯着眼说了一句,“嗯,还不赖。”
凯迪扭过头看他。
“还不赖。”他又说。
“小孩……?”凯迪叫了他一声。
“他经常这么说不是吗?我学的怎么样?”
凯迪弯下腰,看着那孩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孩眯了眯眼,“他每一天都会来,你不知道吗?”他的表情高深莫测,“他一直都在找你。”
凯迪怔了一下,“他真的…每天都来?”
“还是有几天没来的。”男孩笑了起来。
“他…是怎么形容我的?”凯迪突然又开始感到悲伤。
“黑头发的姐姐,跟他差不多高。”男孩调皮地笑了起来,突然越过凯迪,跑走了。
凯迪马上转过身,大声问他,“他还说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男孩大喊,倒退着走着,“超漂亮!超正!他说我看见了就一定知道!”
男孩越跑越远,凯迪只好用更大的声音询问,“还有呢——”
男孩跑到山坡上,一排鸟儿被他惊得腾空而起,他大声喊道,“他说——他喜欢你——”
每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哭的时候,世界总是如此捉弄她。
阳光下,晶莹的泪珠落在她勾起的嘴角上。“笨蛋,他才不会这么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块是qingyu
☆、相恋篇
报纸平铺在桌上,利威尔的手握着红茶杯,茶水蒸起的水珠薄薄的停在他的手心。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则竖版排列的报道上。一座高耸精致的塔楼印刷图纸配以一行显眼的大字
——特罗斯特的标志,调查兵团新址建成,革命性的突破,五十米巨塔的愿景。
其下一行中号字体
——设计人:凯迪因·利恩。建造世家的新作。
报道叙述了调查兵团一期的竣工,以及二期工程塔楼的设计概念。文章的后半详细介绍了利恩伯爵的经历与名气,以及这个古老世族的家族成就。
利威尔的目光在凯迪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他的心里涌出一种特别的情绪,即轻盈又莫名地满含重量。他合上报纸,手指划过报纸背面自由之翼的小幅绘面,然后站起身走出房间。
与此同时,凯迪的马车迎着特罗斯特的朝阳,她盯着晨报上的自由之翼,微微显出笑容。她的目光在他的名字上来来回回,怎么都看不够。她对报纸另一面关于自己的报道不屑一顾,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晨报上全是因为父亲的名气。
但是他不一样。利威尔。他的名字比起他人总是短一截,他没有姓氏。
马车最后一次晃动,然后稳稳停下。夏佐帮她打开车门,她踩着事先准备的踏凳,体态得当,行云流水地下了马车。
煦阳透过她丝制的帽子,浮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抬起头,调查兵团新总部的门厅很算的上气派,在她离开的这半年间,她的作品马不停蹄地建设完工。今天就是竣工验收的日子。
大门开启,凯迪跟在一位中年贵族男人身后,那是她的父亲,马库斯·利恩伯爵。埃尔文和兵团的高层站在门厅里迎接利恩伯爵的到访。同行的人员还有特罗斯特的区长。